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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长错地方的芦苇

一棵长错地方的芦苇


我是在一个清晨发现它的。当时,在充满晨光熹微的小区道路边,我正专注着路边那一批小花,红的紫的金色的,一大群挤挤挨挨,在风中摇头晃脑煞是好看。我去公园时走过,几乎天天会拍摄它们。

但是冷不防,它闯进了我的镜头,像个俏皮的戏精,用绿光闪烁的叶梢牵扯着我的衣服,弄得我一身的湿。

于是一回头,我发现了它。

一棵芦苇,英气勃勃的,绿绿的,叶子宽宽的,像刚从地里撒野归来的毛孩子,顶着一头晶莹的水珠。

它怎么会在这里呢?

它当然不是因为暗恋周围这些小花,为了爱情跑过来的,那些小把戏们在它看来太幼稚;也不是因为仰慕边上那棵沉默不语的暗红色的树,它们之间有代沟,虽然那棵老树显得很高深。

芦苇,应该是生在水边或者低洼地里,它活泼,喜欢水喜欢潮湿喜欢成群结队,风吹来,一大批一大批,嘻嘻哈哈喧哗着。秋季,它会开花,顶着白白的芦花摇啊晃的,这时调皮的孩子们就会采下一枝举在头上。

但是如今它却是长在干燥的马路边,周围没有任何同类,它孤零零地矗立着。

那么,是谁让它离群索居移到了这里?

我想是农民工吧?每天,我们都会看到那些肤色黑黑的上了岁数的农民工在那里摆弄着花花草草,他们似乎是公园里的造物主,一会儿将一大批软呼呼的土围了起来,将它变成了千姿百态的小花圃,一会儿从哪搬来一棵巨大的树,让它矗立在一隅成了园中之王,他们总是不厌其烦地将大自然随心所欲地调度着。或许,其中有一天,有一个不守规矩的——不,或许是哪一个心血来潮的农民工——当他在摆弄那些花花草草时,突发奇想搬来了一棵芦苇,他大概想看看,当一棵芦苇孤零零地生在没有水的土地里,会发生什么故事?

那个农民工大概已经走了,已经到另一个公园去了,他们总是像云一样地在不断地流动着,但是,这棵被他好奇地选中的芦苇,却没有办法跟着,它留下来了。

于是,这棵本应该长在离此几十米远江边的芦苇,就阴差阳错被栽在马路边上了,这不应该是它应该栽的地方。

当它听着不远处鼓噪着的江水却再也无法过去亲近时,一定是很绝望的。

但是,你还是得努力适应着的啊——生活总是要你去适应它而不是它适应你,这就是哭笑不得的现实。

它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种陌生的马路边境地。

我想,为此它一定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它无依无靠,无法依靠同胞们的力量盘根错节,没有水,也没有潮湿,它必须竭尽全力,用根深深地扎下去,一米甚至1.5米,直抵理想的土壤,吸吮在其它芦苇们看来轻松得到的养分,让自己努力活着。

我想,如果仔细听,我能听到它顶破沙土的声音,甚至能听到它弹开一块坚硬砂砾的痛苦瞬间,仿佛使出了它这辈子最大的劲。肯定的是,它一定要比那些它得水独厚的兄弟姐妹们更加的用劲。

我想,它一定是借助着一场场雨水才长大起来的。当春天的雨水开始晰晰沥沥,湿润就开始透过它单薄的叶子,慢慢地渗进它的身体,把温暖、把舒展、把绿,把希望,一起渐渐滋润着它,它慢慢地成长起来疏朗起来,雨水就这样将它的瘦长的身体慢慢打开着充盈着。

就这样,它生存下去了,在春天里,在雨水里,在晨露里,在潮湿的风里,它感受到了爱,温暖与爱总是我们荒芜的境遇中赖以生存的力量。现在,当我站在它面前时,我惊讶地看到它通体的翠绿,虽然比不上那些长在姚江边兄弟姐妹们的水灵,却绝不输其青青可爱。

这一天,这棵长错了位置的芦苇稳稳地击中了我,它将那带着味道、尘埃与温度的绿,留在我的镜头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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