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年前的九月,我结婚了。没有迎亲的队伍,送亲的伴娘,甚至没有一身合适的婚服,我带着一纸结婚证,义无反顾地和新婚丈夫踏上了西去的列车。
素不相识的一群人挤在列车上,操着各地方言,或坐或躺,身散容倦,妆发凌乱。几十个小时的车行,车窗外,山岗荒凉,偶有几缕炊烟。火车在一个小站点停靠,我们出了车站,满目荒凉。
要到丈夫所在部队的驻地冰凌沟,我们便转乘轿车,在去冰凌沟的山口下了车。山路险阻,不知有几重弯。我踩着高跟皮鞋,深一脚浅一脚,实在快不起来。看着满天乌云翻滚,丈夫急坏了,他鼓励我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电线杆。我脚疼得不愿往前走了,他只能不断给我打气,却不敢告诉我,冰雹躲在云层里正追着我俩。这时,一辆吉普车从山下开来,车轮扬沙,烟雾弥漫,可他一眼就认出了是军牌。当我们坐车赶到部队矿部时,零散的冰雹当头砸下。
矿长率所有战友,把我们让进简易的房子,一间极简的婚房。房顶、墙壁被白纸糊了个严严实实,屋顶四角挂着彩纸拉花。墙上贴着剪错的大红喜字,桌子上摆着一对红色钢皮暖壶。两张单人床拼凑的婚床上,没有大红被子,也没有花生核桃枣,只雪白的床单上整齐地放着两床被子,一条绿军被,一条白色卫生被。墙角是熊熊燃烧的火炉,旁边是黑色的水缸,凳子上放着脸盆。
政治部主任问:谁结婚?矿长笑着说:你把新郎新娘拉来的,你问谁?政治部主任立马态度严肃地说:没领证不能在一起。我俩立刻拿出结婚证,上面没有结婚照。丈夫出差路过老家,临时提出结婚,我们行程匆匆,未及照相,办结婚证还是走了后门。他听完,拿出相机,为我俩补拍了一张结婚照,并且随口说:择日不如撞日,下雹子又出不去,干脆你俩把事办了。他拿起结婚证就宣读,十几名官兵为我们见证。
我们的婚礼,没有黄金首饰,没有得体的衣服,甚至连一个漂亮的发卡都没有,只有随身穿的红毛衣,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新娘。我们的婚礼,没有喜糖喜烟,瓜子花生,只有几杯白开水,大家却喝得有滋有味。我们的婚礼,没有轰鸣的礼炮,绚丽的烟花,悠扬的音乐,然而有官兵们震耳欲聋的掌声,有来自天宫的冰雹奏乐。更刻骨铭心的是,在举办婚礼过程中,新房竟被冰雹打漏了,北面临窗的顶棚塌了下来。看着小如蚕豆、大如砖头的冰雹,我想,如此独特的婚礼,可遇而不可求。我不觉得委屈,只觉得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