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赛珍珠客居中国近40年的生涯中,被她称之为第二故乡的只有镇江这座古城。在这座古城的长江边、登云山、风车山等地,她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少年、青年岁月。
她是美国传教士安德鲁和凯丽的第五个孩子,1892年的6月出生于美国,也是他们全家唯一一个出生在美国本土的孩子。120年前的那个早春,赛珍珠四岁。源于对连续失去三个孩子的恐惧,在母亲凯丽的强烈坚持下,赛珍珠被父母从清江浦带到了镇江,开始了她长达18年的古城客居时光。
这是一次美丽的邂逅,尽管她只有四岁。从此,她和镇江结下了绵延一生的不了情缘。
这里是她人生最初的加油站。在古城的大街小巷,在城市平民热闹的俗世里,奶妈和园丁们的茶余饭后,有鬼神,有侠盗,有观音,有白人和本土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年幼的赛珍珠感受着中国民俗文化的灿烂和活力。而在中国末世士大夫所营造的古典世界里,中国古老文明的有序和从容,给了她一生最初也是最持续的中国尊敬。一俗,一雅,两个世界让她耳濡目染,沐浴在中华数千年文明的浩瀚长河里终身受益。
童年的赛珍珠是快乐的。早年古城的生活让她有了“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欣喜。她说中国话,吃中国饭菜,做中国游戏,听中国故事。以至于在她长长的一生中一再宣称“中国话是她的第一语言”,而“英语是她的第二语言”。镇江的粽子,镇江的咸鸭蛋,镇江的螃蟹,镇江的元宵花灯,镇江人踏青放风筝,镇江的金山焦山,都成了赛珍珠笔下永恒的记忆。
少年的赛珍珠也是快乐的。如果说童年的生活给了赛珍珠田园牧歌式的美好,但义和团所遭遇的周围人突然之间的冷漠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在这里,她来了,她走了;她来过,她走过。来来往往的颠沛中,唯有一次让她有了彻骨的别离伤感,那一年,她第二次回美国读大学,她以为从此和镇江要做一次永远的告别。在她晚年的自传里,她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一次非同寻常的揪心。如果说14岁的珍珠走进登云山上的教会女子学校的课堂,15岁的珍珠入学上海朱厄尔女子学校,都只是源于母亲为把她培养成纯粹美国人的苦心,那么,大学毕业归来再次执教于崇实女中和润州中学,则是她为自己做出的一次重大选择,她再一次回到镇江。
快乐而忧伤的珍珠长大了。长大了的珍珠有了自己的婚姻。1917年的5月,珍珠做了新娘。在镇江登云山上赛家的花园里,两个白肤色西方人携手步入人生的殿堂。18年的古城生活,她走了,离开了她的娘家镇江。40岁那年,她永远地离开了曾经称之为第二祖国的中国。
她是镇江嫁出去的女儿。从此离别,从此天涯,从此留下一行行用文字书写下的对这块大地的深深眷恋和频频回望。当然,这里也是她一辈子的伤心地。镇江城西的牛皮坡下,长眠着她刻骨铭心挚爱的母亲,还有她的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也在此安息。也因此,她终生都在对着这个地方魂牵梦萦地遥望。
午夜梦回,悄然潜入梦境的是她远在中国镇江的故乡,是她早年喜欢的黑桥烧饼,还有她的朋友胡适先生在美国对她的忠告:“你以后会生活在这里,生活在美国。但是当你风烛残年,你要回去,这样你就可以被埋葬在中国的土地里。”
是的,她是一个恋家的人。1938年,当她从斯德哥尔摩瑞典国王手中领取诺贝尔文学奖归来,看到阔别一个月的自家院落时,她曾经感慨:“千好万好,还是回家好。”是啊,还是回家好,它是所有旅途最幸福的终点。1972年,当她已经80岁高龄的时候,她想“回家”了。在她最后递交的申请里,她希望能够回镇江来看看,为她的亲人扫一扫墓地。
从1896年的那个早春到今年,已经有了100年的光阴流转。出嫁的女儿珍珠啊,你离家走得太久了。你的登云山家里还是你生活时候的模样。你的镇江母亲思恋远在天涯自己心爱的女儿。多想,跨越千山万水,在美国青山农场和镇江登云山上,架一座天桥,让你回家的梦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