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从小就对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蝉称蛣蟟龟儿,又称知了鬼儿,还称爬杈儿,蝉蜕皮儿称蛣蟟儿、知了猴儿等。蝉与知了是我童年的欢乐,是我生命中的一个乡村音符。 夏天来到了,进入农历的五月下旬,天气闷热,狗吐红舌,鸡耷拉翅膀,乡村人搖起了蒲扇儿,纳凉拉闲呱儿,白天轰隆雷声响,黑云从西北压下来,抛雷甩电,急风骤雨来了,天夕,雨停点了,晚上擦黑,我们一帮少年儿童闻着花草香味儿,就去摸蛣蟟龟去了,西园里的香椿树多,井沿上的葫芦架上,架子是用不少长短木棍子扎起来的,有的就打个小手电筒,或拿个小蜡烛头点上,就去照看知了龟儿,还有的就摸瞎去摸,有的蛣蟟龟刚从洞中爬出,就急急往树上爬,有的看到光亮,就爬到树的另一面的老榆树皮上去了,但还是被逮住了。
天还未全黑时,俺有些小经验,地皮湿润,蛣蟟龟还在洞中藏匿着,洞口小而土皮薄软,有稍许鼓起土皮心,你用手指扣开土盖子,就能扣上它来,它有时会沉洞底,那就得用小铲锅刀细的心四下剖开土,把它揪出来,一晚上逮它个几十个百十个不等,用清水泡上涮净,也是一道好菜肴哩,有时还卖十几元哩,现在贵了,一只要七八角钱呐。那时的知了龟多,我们在小河旁,也到黄河大坝上去,和几个十几个娃娃,一块唱着:蛣蟟蛣蟟龟,上树爬,你不出来我不拿。 有时在漆黑的月黑头下,也会有黄鼬“嗖”一下子窜过,也会有刺猬找蛣蟟龟吃,有时会从井洞中摸到冰凉的蛇,吓得惊叫,头皮发麻,摸的时侯会更加小心。
人家小香子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人家不怕蛇,她会把长虫从尾捋到头,蛇就死了,把它扔出老远去了。 摸蛣蟟也会摸出男女咬嘴压摞的事来,那个罗二平与陈宪儿搞出了个大肚子,双方老人不同意,大队里还组织民兵游他俩的街,二平脖子上挂双花破鞋,敲锣鼓走四村,结果男女双方跳玫瑰湖自溺身亡,人家说,罗二平为了个地主羔子而死,不值得! 打那,摸蛣蟟龟的人怵头了,老是听到水边有哭叫声,挺凄惨,有人说是死冤鬼叫魂哩!
夏天雨水多,蛣蟟龟出的也挺多,逮住的也是少数,第二天一看园里、河岸上,沟渠杨柳树上,高树梢上,树叶上,蛣蟟龟皮真不少,太阳一出,嫩黄细娇的知了发黑了,土块一砸,“哧溜”飞远了,一串叫声,又留在了不远处香椿树枝上去了,蛣蟟拼命叫喚歌吟,晚上半夜也叫,有些使人烦,也让人想到了蝉声之美,有唐诗吟咏的不少名篇,你看: 有首《蝉》是唐代虞世南写的: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唐骆宾王《在狱咏蝉》而明志:
西陆蝉声唱,
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鬓影,
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
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
谁为表予心?
蛣蟟的修炼也不易,它在树上产卵,风雷声震到地土上,经过五六年风雨洗涤才出世!因而 唐诗人李商隐有《蝉》诗曰:
本以高难饱,
徒劳恨费声。
五更疏欲断,
一树碧无情。
薄宦梗犹泛,
故园芜已平。
烦君最相警,
我亦举家清。
我觉得这三首诗把知了鸣唱的味道写绝了,或明志,或写实,写韵,堪比绝唱! “居高声自远,非是籍秋风。”“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千古咏蝉名句,哲理的蝉格,为生命的几个月而唱!
小时候我们爱逮蛣轑,它们不怕人,在低矮的榆树上爬着,见人便停声息,慢慢的走近,猛丁用手一捂,它跑不了了,叫声一个点,哑叭蛣蟟不会叫,那是雌性的,拿马齿苋把黑种粒倒掉,将小绿萼套到知了的双目上,手一撒开,“哧溜”钻到半天空去了。 蛣蟟也学怪了,它上高处去了,俺又把麦子嚼碎,用清水把麦麸子漂净,剩下了“面筋,”把它糊在竹竿、苇杆、细木杆头上,慢慢的将杆子举上顶,将杆子离近猛一戳,蝉翼被粘住了,知了死命挣扎,跑不了。 那时人穷,我们娃娃也好找蝉蜕皮儿去卖几个小零钱,也就挣个三角五角的,买个作业本,小画册什么的。据讲,知了皮儿能消肿止痛祛火的,是味中药材。 想起蛣蟟龟,又想起了蛣蟟,又想起蝉鸣,有种亲切感,读读唐宋诗词更有味:
宋代晏殊有首词《浣溪沙·湖上西风急暮蝉》唱道: 湖上西风急暮蝉,
夜来清露湿红莲。
少留归骑促歌筵,
为别莫辞金盏酒。
入朝须近玉炉烟,
不知重会是何年。
唐代诗人毛文锡有词名《临江仙·暮蝉声尽落斜阳》这么说:
暮蝉声尽落斜阳,
银蟾影挂潇湘。
黄陵庙侧水茫茫。
楚山红树,
烟雨隔高唐。
岸泊渔灯风飐碎,
白苹远散浓香。
灵娥鼓瑟韵清商。
朱弦凄切,
云散碧天长。
蝉的命运不长,一到秋末便会死去,从树上摔下来,平时也会被鸟类啄食,但它尽情的歌尽而亡,今年又听蝉叫声,我想到了儿时,也想到了几千年前的古人,心灵与我们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