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在文友芝山先生的书房品茶,抬头可见一幅精致的书法:“松竹招迎石径旁,我同松竹老何妨。轻裁云雾三千丈,赏赐秋风缝嫁裳。”(缪芝山。《登山途中》)这幅书法的闲章小佛像引起了我的兴趣,一问原来是天马山住持慧照法师的作品。对这书法,我挺外行的,但是门道之外,也猜出了其间蕴含的些许韵味:清淡、闲适和娴静。
清淡是我对佛门深处自然引发的联想;闲适是我对书法笔态外形的理解;娴静则是慧照法师对尘世浮躁的无声驾驭。在我看来,《登山途中》是一首状如李白酒后诗情万丈、豪气冲天的力作。但是在慧照的墨笔中却显得谦和脱俗、不卑不亢,有如清风慧我、霖雨润物,不枝不蔓、一尘不染。
仰头读诗,低头思想。2010年的仲夏夜,也是这间书房。芝山先生在满是唐诗宋词的案头吟咏新作《天马山夜归》:“襟抱张开天地宽,禅门关紧几重山?回头再见云深处,星作佳肴月作盘。”此诗引发了我对天马山的神往。巧的是,慧照法师这时给芝山先生打来电话,希望一聚。在情趣与缘分交织中,我们夜奔天马山。
天马山位于福安市东南角,由天马山、虾山等山峰组成,因山形似“天马行空”而得名。山间有始建于元代的香泉寺、明朝万历年间的七层宝塔及清代天堂寺等人文景观。明朝陈世理有诗云:“天马峰头一抹窝,游人欲上借藤萝。高阁半空尘到少,青松六月庭凉多。”
通往天马山的盘山公路有些曲折。但是,沐浴在繁星点点的夜色里,黑魆魆的森林山风仍然给我们带来了木荷飘香、清心怡神的好空气。不久,我们便一脸笑容地来到天堂寺,迫切地叩响了山门。约略半盏茶后,慧照法师的弟子来迎接我们。我们沿着向上的长梯,穿过肃穆寂静的回廊,来到灯火宁和的书房。只见慧照一脸和祥,在松影月光的映照下,泰然自若地在案头用小楷书写着什么。这种凝重专注的和谐氛围很快被我们裹挟而来的匆匆步声打破了。慧照随即轻轻放下毛笔,迎向我们。他的步履轻稳,没有声息。大家在书室小坐,炉石上的泉壶很快就响了起来,随着雾气的蒸腾,旋即归于平静。茶几旁的好茶很多:坦洋工夫是这里的特产,普洱茶砖有启过封的,福鼎白茶也有,我们喝的是武夷山的大红袍。我是茶痴,每一种我都想尝尝。慧照法师笑着说,“喝茶要专一,在夜里,或可坚持其中一种。不然的话,就睡不好觉。”这个喝茶心得,让我受益匪浅,不经意间也就多喝了几杯。却见瓷壶上烧制了一行小诗歌,细看竟是慧照自题的《天堂寺》:“天马天堂寺,清凉淡荡风。涛声依素月,霜色远晴空。净土因缘起,心灵尽感通。人生无奈否?究竟不孤穷。”
夜深了,我们一杯又一杯地品着深山处的一味禅茶,间或谈些唐诗宋词。大红袍衍生的浓与醇,伴着天马晚钟的禅与悟,吸引着我们在茶香与书香间逡巡,宛如天马山的夜色一般,浓得兴味盎然,没有穷尽。
数月后,闽东的这山那山不约而同飘下了瑞雪。作为文化之乡黄柏人的慧照法师,欣然出席了柘荣县作家协会成立大会的盛典,并馈我茶味犹存的近体诗,作为那次天马山夜访的非常记叙:“携来诗意乐融融,正值天堂落晚钟。对话云间如伴鹤,文心逸趣几人同?”(《夜逢访客。寄周贻海先生》)
事后了解到,慧照法师是丙午年生的,也是属马的,出家天堂寺,难道是一种天意吗?世间,总有很多偶然事融合偶然之中,总不免引发人们许多遐想。或如天马山茶禅一样,澹然如烟,韵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