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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在火炉里重生

书法在火炉里重生


《笔墨涅槃》付梓在即,我有幸看到清样,不同于张万庆先生以前作品集的是,这本书有张万庆先生的童年、乡情和半个多世纪的岁月,所以读着读着,便如同看到了张万庆先生近八十年的足迹。亲切而又真实。

二十多年前我见到张万庆先生,他刚刚从开封调到省委工作,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举止斯文,言语温和,很像儒雅的中国古代文人。那时他住在很小的一间房子里,我下班时去拜访他,他没有像一般人那样立即倒一杯水,递一盏茶或者点一支烟,而是拿了一片长条宣纸给我看,宣纸上是他刚刚完成的一幅手札。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张万庆的作品,我当时并不知道他爱好书法,所以在他住所的灯光下,我礼貌性地认真看。这一认真,便发现那是一幅难得的书法作品。

他写的是刘禹锡的《陋室铭》,看上去字体是魏碑,有《龙门二十品》的味道,笔画坚强梗直却又顺畅如水,墨意凝重厚实而又通达无阻,饱满的力度藏于骨干之间,但细细品嚼,却发现笔墨之间,有隶的痕迹,似乎是蔡邕的隶,端正丰腴,能顶天立地。这些若有若无的隶法,只在魏碑字体的形体之内,血肉之间。即便是不懂书法的人,拿着这一幅作品,也可看出其中的气质:流利、硬朗。

细读细品张万庆的这篇书法作品,给我的冲击是不小的,在世人拼命追求功名利禄时候,张万庆却钻研书法,而且已经自成一体,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

我禁不住赞扬说:“好书法。”

他笑笑,很淡,声音平和地说:“长期在博物馆工作,爱钻研罢了,离开古人的艺术环境,古人的艺术灵魂还跟着我,或者是我心中藏着古人的艺术灵魂,而且放在心中的正地方,有空就练几笔,不敢丢。”

话很短,却说明他将书法和生活融为一体了,如吃饭喝水,每天都离不开。更重要的,他明确了自己的传承,在古人,在那些安静的岁月,在那些清静的田园,在那些爬着青藤的陋室。

那幅手札被我视为珍品,一直很好地保存着。

几年后,由文化部举办的“张万庆书法与篆刻作品展”在北京中国美术馆展出,我应邀前往,开场时很隆重,有很多人讲话,我没听,直接到展厅里,一幅一幅地仔细观看他的作品。

用观看两个字,是我下意识的用语。但是到了展厅,几幅作品看过,我就感慨万千:这样的作品,绝不能仅仅是观看,而必须用心欣赏!

进入新世纪后,张万庆在陶瓷书法上大展宏图,我有幸得到他两件作品,一件是摆件,一件是笔筒。上面的字端庄大气,蕴含深厚,如张万庆本人的学养。

摆件上的字,几乎家喻户晓,那就是中央电视台夕阳红栏目的标题,这三个字用的是朱墨,红彤彤的三个大字似三个慈祥老人的气息,含蓄而又温润,字的简架结构稳重而又端庄,转折处温和交融,是一种和谐美好的态度和气息。

对书法的欣赏本已经让我陶醉,而令我更加佩服的是张万庆先生在陶瓷上的书法。或者说把书法与陶瓷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的瓷制作品。

在上古时期,书法载体多以器物呈现,比如《汤铭》,是书写在石头雕凿的浴盆上的,然后经雕刻匠刻上去。由于其坚实敦厚,得以长久保留。而之后的甲骨文,更是书写或刻在牛甲骨、龟壳上的。随后的竹简木牍,不但方便了文字文化和书法的传播,更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书法艺术。几乎与此同时的帛书,字体带有浓厚的汉简体。再后来,随着纸张的出现,人们渐渐淡忘了器物上的书法,进入新世纪以后,互联网时代的海量信息如狂潮汹涌,更使人们难以再回味器物书法。而难能可贵的是,张万庆先生在人们飞速前行的时候,回了一下头,把古人对器物的书法气象拿过来,到陶瓷厂去,把书法书写在瓷器上,书法和瓷器完全融为一个新的生命:陶瓷书法。

墨西哥有一个寓言,一群人匆匆赶路,有一个人停下来说:走得太快了,把灵魂丢了,我要等等灵魂。

张万庆就是那个中国式的等待灵魂的人,他等的是中国文人的魂,等的是中国艺术的魂。这个魂里有书法与器物结合的美妙图像,他把这个图像加以升华,辅以现代科技,随后投入高炉,使之脱胎换骨,使之涅槃重生,于是,五千年的中国文化以一种新的形式展现在世人面前,让我们在感叹人与物、物与物的相辅相成时,叹服张万庆贯通古今书法艺术、升腾古今炉火造化的毅力和魅力。

写这一篇文字的时候,陶瓷书法“夕阳红”就摆在我的面前。使我不禁联想到英文里“中国”的单词:china。而英文里“瓷器”的单词,也是china。这当然不是巧合,但令我激动的是,瓷器确实是极具中国特色的文化产品,而张万庆的书法作品与瓷器完美结合在一起,使国粹更加厚重。

我下意识地念道:china,中国;china,瓷器;chi-na,张万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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