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济南文爱荣
故乡时常在我梦中萦回,在我脑海映现,在我心空飘荡。算来离开那片故土已近六十载,我却一直心心念念未曾忘怀。
我的故乡在豫东平原的东北边缘,那里没有巍峨的高山,远离浩渺的大海,就是那么一马平川,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上初中时,从学校回家,要走三里土路,路旁全是庄稼。春天我望着无际的麦田,心想这多么像广阔无垠的绿色大海,那一个个的村庄仿佛一座座小岛,点缀其中。虽然当时我没有见过大海,但我知道大海是无际无边的。就连不识字的母亲都知道世界上三山六水一分田。我的故乡无山无水,全是耕田,是多么难得。我们的村庄比较大,约有几百户人家,几千口人。村里有小学,周围几个村的孩子都去我们村上学。他们要走几里地小路,穿过庄稼地,也没有大人护送。记得还有小小男生穿着开裆棉裤,都上学了还在吃奶哩。
我们村有寨墙有壕沟,大概就是俗称的土围子吧。我们那里鸭子喚作扁嘴,水饺称为扁食。后来读了长篇小说《李自成》后才明白为何这样。是说农民起义军听到鸭子饺子就会联想到被押着往邢场绞死,所以才将鸭子饺子改称扁嘴扁食了。寨墙在我小时候就已颓败不堪,记得上面长着一课洋槐树。我家就紧靠村东的寨墙,借势将其当做了一面院墙。在墙下还挖过地窖藏红薯。墙外便是壕沟,有水,我们叫作大坑。夏天水多时可深达两米。人们在此洗衣,男孩子在里面游泳。冬天我曾砸开冰给弟弟洗过尿布。不知何时寨墙竟荡然无存了,壕沟也变为平地。令人颇生沧桑之感。
我村有两户大地主。其中一戶方圆百里有名。这户地主十分开明,据老人讲他资助过共产党。儿子也加入了八路军,解放后在某城市做干部。地主夫妇曾去儿子家居住,因儿媳嫌弃便回乡下来。母弟听地主太太说,儿媳说她洗脸不洗脖子,刷锅不刷勺子。说话一套一套的埋汰她。其实这家地主是有名的爱干净,被子一年四季都叠得整整齐齐,有角有棱,码放在大床靠墙的边上。床上平平整整,一尘不染。他家很有人缘,经常聚集许多人。不知是听地主谈古论今,还是打牌聊天。只记得有次父亲带我去他家串门,看到他家的一切井然有序,令我吃惊。听说这个地主还娶过一个女大学生,美丽而洋派,解放后回了娘家。这地主活了九十多岁,老伴先去世了,他一人独居。好在他一直能够自理,实在干不了的活儿,有他长工的儿子帮忙打理。长工和他一个院,宛如一家人。一天老地主去集镇上吃了一碗红烧肉,回家午休,就再没有醒来。村人都说他行了一辈子好,虽是地主也没有挨整挨斗。还有个孝顺的儿子,月月寄钱,享了一辈子福,又得善终。另一家地主就没有如此幸运了。地主男早亡,太太那时虽已徐娘半老,却是风韵犹存。五官精致,年轻时应该是一个美人吧。有一个儿子,高大魁伟,却是光根一条。那个年代,有谁家的女儿会嫁给地主儿子呢?
改革前的故乡,土地不是沙便是碱。庄稼长的宛如终年吃不饱的孩子,瘦瘦弱弱。每年的收成都填不饱村人的肚子。有年父亲来信说大丰收,也不过每人分了五十斤小麦。可现在妹妹老两口竟然收获了三千斤小麦。妹妹在电话中乐呵呵地说,大姐,不用惦记我,白面馒头吃不完,院里种的菜也吃不清。不知何时,盐碱地都变成了良田。几个弟弟家有的盖了两层小楼,有的买了汽车。家家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改革开放后,我的故乡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村庄还是那个村庄,家家新瓦房,户户粮滿仓。土地还是那片土地,却焕发了生机,产量翻了几多倍。
故乡虽没有高楼大厦,亦没有小桥流水,但那是我出生的地方,那里有我的亲人。虽然我在故乡的时间不长,但不思量也难忘。我与故乡的情丝,注定今生割舍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