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黄皮
我们村没有专门种水果的,若有种的,也只是一两棵。
村里人在村中的某些空地上种的,人来人往,大家天天经过,也看得见。大家种的果树大概有李子、枇杷、黄皮和柚子四种。一般情况下,柚子产量比较多,而且树长得高,都会有收获;而李子、枇杷和黄皮是没有收成的,果没熟就被人偷了。记得有一次,有一家人种了李子,为了防偷,在树上挂个牌子:“季子杀虫,偷吃死绝!”看到这样的招牌,我们“哈哈”大笑,且不说把“李子”写成了“季子”,也知道这是吓唬人的,大家犯不着为了几个李子而毒死人。但对于我来说,即使再饿,也不会去偷他家的李子吃,因为我也感同身受,我家也曾种过黄皮。
我家种的黄皮是从满姑(小姑)那里拿来的。每年一到夏天,满姑就会给我们送来黄皮,她家种的很多,而且多是又大又甜的。尽管满姑家里离我们有十多公里,我们兄弟姐妹多人也曾应满姑的邀请组队步行前往摘黄皮。记得我们到了果园,爬在果树上,任吃,随便吃,东摘一个,西摘一串,吃到牙酸了也还想吃。那种惬意,那种满足,就像是孙悟空在蟠桃园吃蟠桃一样。
到满姑家路程毕竟还是远,我们想找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于是在第二年春天,叫满姑给了我们两棵黄皮树,我们就想着种在哪里好。选种的地方主要是为了防偷,阿爸说就种在禾坪(晒谷场)旁边吧,人来人往,大家都看得见,不会被人偷,大家都觉得有道理。
挖坑,填土,施肥,黄皮树就种好了。阿爸说,自从种了黄皮树,我上禾坪就勤快多了。我上那干什么呢?当然是看我们的黄皮树了,只见它叶子长得大片大片的,绿绿的,比别人家的大很多,枝条也粗壮很多,一片欣欣向荣之景。令人意外的是,它竟然开花结果了。我很兴奋,跑回家去,见到一个人就说一遍。不久,全村人都知道了我的黄皮树结果了。
第二天,我去看我的黄皮树。只见树旁已经全是小朋友了,都在指指点点,这里有几只,
那里有一串,“吱吱喳喳”说个不停,仿佛谁看中哪一串,哪一串就是他的。
我这时突然有了一种危机感,大家都看着黄皮,它似乎不再是我一家的了,而是全村人的了。我就快步过去,说:“看什么看,这是我家的黄皮,大家别看了。”小朋友们面有不舍,但还是散开了。
六月份了,大家都在收割水稻。打下的稻谷就晒在禾坪上,全村大人小孩都在忙碌着。有人经过我这时,不时地问:“黄皮熟了吗?”我说:“没熟!”小朋友一般都没什么事,也天天看着黄皮。
太阳像火炉一样热,烤得黄皮一天天变黄。有一天,外号“搅屎棍”的大男孩走了过来,说:“黄皮熟了,摘个尝一下!”还没说完,他就去爬树了。我赶快说:“没熟,不要摘!”他才不管,骂着说:“这么小气,又不是吃了你的。”然后他就在树上挑了几个大的摘了下来,看着我不高兴,给了我两颗。我冲过去抢其它的,他一口放在嘴里。过了一会,他大口地吐出来,叫道:“酸死人了!”我幸灾乐祸:“活该!我都说没熟,你还摘,浪费我的黄皮!”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看着黄皮一天比一天黄。我很担心它被人摘了,就说:“阿爸,我们先去摘了它吧!”阿爸说:“还没熟透,酸的!”我才不管,围着阿爸反复地叫“摘黄皮”,阿爸拗不过,就带着我到树上摘了一串,对我说:“你先试试!”我吃了一口,黄皮虽大,但感觉还是酸,只好回家了。
过了几天,我去看黄皮时,只见“搅屎棍”也在那里看。我害怕了,赶忙说:“还没熟,不许摘!”“搅屎棍”说:“是不是熟了就可以摘啊?”我连忙说:“熟了也不许摘!”大家说完就散了。
第二天清晨,阿爸叫我去放鸡,放完鸡就到禾坪上扫地,准备晒谷。这是平常的工作,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感到夏日山里的清晨也有不少凉意。我到禾坪时,习惯先看一下黄皮。谁知这一天,一看,再睁大眼晴一看,惊叫:“黄皮!没……没……没了!”我“哇哇”大哭起来,哭得那可是地动山摇啊!一个儿童守候了几个月的果实,一下子就被人窃取了,就像是
怀胎十月的母亲失去了孩子一样,真的不知道有多伤心!
我曾想怀疑这个人,或者怀疑那个人,但终究是没有证据,或者说终究也没有心情了,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再追究也没有用。况且村里果实被偷是常事,一直都是永远的悬案。
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出声,似乎变了个人。阿爸说:“我们还是把树砍了吧!免得看着心烦!”
我脱口而出:“不!”但过了一会,想着一年来的辛苦等待,最后颗粒无收,一种心酸油然而生,哭着和阿爸说:“砍了!”
自此,我家不再种果树,每年都到满姑家去摘黄皮,也别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