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与草
文/溦溦（笔名）
我的芍药已经连续三年“装草”了。
我觉得自己还算靠谱，为了照顾好它，功课没少做。
芍药不耐积水，在多雨易潮的山城马虎不得。特意挑了一款侧壁与底部都设计了许多孔洞的花盆，排水通畅不闷根。土壤也是经过精心配制，疏松透气，这能帮助它熬过那些没完没了雨绵绵湿哒哒的日子。
芍药喜欢阳光，在阳台上给它安排了最明亮的C位，每天第一时间迎接晨曦，最后在霞光中隐去。它喜肥，但又不能暴饮暴食，要薄肥勤施，看状态出牌......
如此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它果然十分争气，秋天以“枯木”般的裸根状态来到我家，次年春天，就开出了美丽的花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起直接从花市拎回一盆已经盛开或是已出苞的花儿，把裸根养到开花的过程，更让人迷恋。在这个过程中，人和植物形成一场超物类合作，没有语言，没有手势，没有眼神，些许冒险，些许期待，些许刺激，我以我的方式观察它，它以它的方式接纳我，一天天向前拱进，一点点揭开谜底。
我还记得那年秋天它来到我家的样子，一截黑黑的裸根，这样的东西你在野外遇见必然是注意不到的，和那些陷在烂泥里的枯木几乎没什么两样，有些丑陋，还透着点腐败的气息。我握着这样的它，心里却酝酿着一个化腐朽为神奇的梦，相信它也如是。
丑陋的“枯木”埋进了我准备好的盆土中，经历一个寒冬，次年春天破土发芽，开枝散叶，初夏时，开出了那么大两朵像牡丹一样令人目眩的花朵，层层叠叠泛着丝绒光泽的珊瑚粉，像漫天的霞光，照亮了我的眼睛。
第一年的花朵给了我莫大的鼓舞，然而接下来的三年，植株虽然越来越强健，枝叶越来越茂盛，花儿却不见了踪影。
而我从最开始的巨大失望，到慢慢的淡淡的遗憾，到后来说服自己：有枝有叶也不错，纵是一团草也起到了绿化的作用。如今，它若开出花来，我倒是要觉得有些意外了。
某天遇到一位经验丰富的“绿手指”，聊起这事，对方详细了解品种和我的种植方法后，笑嘻嘻地说：“这芍药在这儿不好养啊，看到一次花已经很幸运了好不好？”
我感到奇怪，芍药牡丹虽然很难在本地主城看到，但在不远的区县农村还有种植基地，说明环境条件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呀。
他告诉我，我选择的这个芍药品种，对春化的要求更高。
网络上对“春化”的解释是：植物必须经历一段时间的持续低温，才能由营养生长阶段转入生殖生长阶段，也就是说，某些花卉要经历较长的冬季和适度严寒，在低温中休眠一段时间，才能促进其开花。比如，郁金香种球冬天须在5℃休眠40天以上，春天才会有绚烂的花朵，在南方不少地方，花友们会把郁金香放进冰箱里帮助其低温休眠。
“春化”这个词，我一直不太理解是怎么做到辞不达意的？
一个明明发生在冬天、关键词是“低温”的现象，为什么被命名为“春化”，为什么不叫“冬化”，或者和动物看齐，叫“冬眠”？难道是取“春花”之谐音，那取名的人，大概深黯每一个种花人的心理，冬天埋在冻土里的心，早已活在春暖花开的下一个季节。
经他这一提醒，我回忆起芍药初来那一年，冬天好像的确格外地冷，居然是那个难得的寒冬，孕育出了如此温暖绚烂的花朵。
“为什么选这品种？难伺候，回报少，吃的是奶挤出的是草。”“绿手指”问道。
我知道，他潜台词里可能褒扬的是另一些花卉，那些只需低维护的花卉，往往被誉为“吃的是草挤的是奶”。这些花儿生命力强，适应力强，开花性强，给点阳光就灿烂，洒点雨露就绽放，不需要太多的关注与照顾，就能茁壮地成长起来，充满生机地美丽起来。
我当然也爱这一类花儿，谁能拒绝低投入高回报的魅力？作为初入养花界的小白，它们给了我太多的信心和鼓励，让一个十指不沾春水的人，开启了对泥土的探索之旅。它们不是一个品种，而是多个品种组成的集群，三角梅、茉莉花等等，但凡省心的花儿都属于此类。
还记得一盆被我遗忘在阳台角落好几个月的朱顶红，一口水没给人家喝，居然独自静悄悄地生长着，等我发现时它已抽出花剑准备开花，那一刻的惊喜至今难忘。
与之相反的，就是“吃奶挤草”类，比如眼下这位开花一年歇三年以及不知道还要歇多少年的主。
这种分类不是固定的。远在美利坚得州的童年闺蜜就不止一次跟我抱怨，想闻闻茉莉花香好难，要不冬天雪太厚，要不空气太干燥，养不了多久就会出各种状况，曾经在故乡插地就活、随处可见的花儿们，成了而今心心念念的奢侈品。而她花园里的各色芍药，无须太多的精心照料，年年春末夏初开出硕大的花朵，像一张张仙气四溢的笑靥，令我羡慕不已。
所以，种什么，选什么品种？什么是牛奶？什么是草？有答案吗？
阳台上除了多年“装草”的芍药，还有一盆真正的草，是专门给家里猫咪种的，猫咪爱舔毛，时不时啃两口猫草，有助于清除它体内的毛球。
这只馋猫还喜欢在我们早餐时爬上饭桌，赶也赶不走，直到有一天从我的碗里分了点牛奶给它喝。等我听闻“猫咪对乳糖不耐受，喝牛奶会拉肚子”之类的论断时，它已经跟着我们喝了好一段时间的牛奶，且，没有拉过肚子。
通联：重庆市沙坪坝区张炜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