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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僻的传奇

冷僻的传奇


对镜花黄,动作轻盈,如临摹一幅山水画,这里要有海棠着雨的娇羞,那里要有梅花缀雪的清莹。直到丰神尽现,她才抿了抿嘴,却突然云袖一甩,站起来在简陋的后台里踱着乱步……她是个戏子,那个年代县城戏院早被人给拆了,她刚20出头,说要嫁给戏台。终于有机会去一个村子唱戏,嗓子早早吊过了,压在箱底的戏服也慰烫过。可是轮到她上台时,却告之,戏就到这儿。朋友的爷爷就在简陋后台的一角,看着她化妆,看着她一寸寸地溃败。她踱完乱步,又坐回镜前,凝神了十来分钟,然后低声幽幽唱了起来。这一幕是我听朋友讲的他爷爷的往事。朋友的爷爷耳聋,不知道她唱的哪一出,但他说,她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她唱得很好听。

只要天气好,每天傍晚都看到一个路口卖花的老人,七八盆,只有吊兰和芦荟,萧落的叶子与茎,从来没有人买过,甚至也没人问过价。我每看到的这个老人就心痛一阵,就如看到自己一段冷僻的时光。

那样一段时光,对我而言,是只属于少年时代的。不停地在学校周围的山里或街道上晃荡,闲时多,坐在一层层高高的台阶之上,揪下一根头发在上面打15个结,或在树多的山上随手拔根鸡毛草挠自己的脚心还有花心,夜里就看自己的手指和窗口,那时写的诗里常有这样的句子,我的手指疯长牙齿窗口是一朵大开的花。常走的街道,我会另外起了名字,叫古桉胡同,因为把一条街走烂了,就感觉自己随时都会丢掉,所以这条街得有个名字。这样,穿过古桉胡同拐三个弯经过四家铁皮商店走过一条青石巷往返九十九次你才能百分百找到我。可是没人找过我,只有一首首朦胧诗记载下,我走过的每条青石路都是我的掌纹。

那是如今怀想起便感到清白的世界,是可以把动荡的浮孽的青春擦亮的传奇。因为冷僻而成为唯一。而后来,经历的每一场孤独、寂寞的事件都是一种心境了。一个大学,不过是一张没日没夜收留自己的小床,再就是山后几束野菊花,飘渺的淡妆,如今一样会旧。而年岁渐长,心中依存的冷僻,更多的是一种寂静,偶尔“有客清风至”。

爱情更是一个冷僻的传奇。杜拉斯说过,“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的英雄梦想。”这样的态度,不是一般人能实践得了的,所以它更像一个传奇,冷僻到自己心寒仍有握炭流汤的凛冽意志。花好月圆的结局,大多被世间的风撕掉几页而成为一生憾事,难得几人拥有。也因此,这爱要么被人不舍而忧伤惦念,要么被人不耻而作壁上观。然而,拥有一份爱,应该是一个人内心所持有的一种细腻的心境,于年久日深里珍藏亦珍视的传奇。

有一天啊,你在某个花树温婉的夜间应酬之后只想回家,步子很急,空气很清新,心偶尔那么惆怅了一下,因为你发现自己老了,步子迈得不快了。而且,你会觉得把自己安安全全地送回家,带到她的身边,仍是不够的,心有不安,所以,走时带上一把樱桃,紧紧攥在手心,千山万水似的,只想把那红脆脆的小樱桃送到她的唇间舌边。

到最后的爱,因稀有,倒更显得冷僻,是两个人最美的传奇。我犹记得小说集出版那年认识的一个少年心怀的美好的爱——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停止,请停止在这样的时刻:你微微地闭上眼睛,我俯在你的耳边,轻轻地告诉你,我爱你。这一生中,最美的传奇莫过于遇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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