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叫苗家岗子屯。
据说,是很多年前,姓苗的哥俩儿,在一片向阳坡荒岗子上盖几间草房。从此,就在这荒岗子上,座落起这个不起眼的小屯。小屯虽不大,但,上下八沟都说我屯的姑娘长得俊俏。
屯西边有一大片草甸子,草甸子绿茵茵的,一簇簇的伞落花,每年一开春,早早就开了,红英英的,粉灿灿的,一眼望不到边儿,山风一吹,花儿的清香薰得小屯到处飘香。
寻花香来草甸子放牛的、放猪的,几乎都是外屯的年轻人。
一天下午,我放学路过草甸子,上屯老周家的三儿子在草甸子放猪,冲我笑笑说:
上学累不?我说不累。你放猪累吗?他指着一头比较大的猪说:这几头猪都不顶那一头“跑郞子”累,太淘!我看他边说边低下头,脸红到脖子根。我知道他为什么脸红。
他爹和我爸是好朋友,几天就得凑在一起喝几盅。他爹喝酒时,总对我爸说:我5个儿子,1个姑娘;你5个姑娘,1个儿子,咱俩得夹亲家。爸总是对他笑笑,不说行也不说不行。爸是个开通人,他看不得乡下人,给自己姑娘包办找婆家卖钱花的事儿,经常告诉我们:长大自己找婆家,我不落埋怨,一个钱也不要。
说来也怪,我天生的大方,每次路上遇到周大爷喊我:儿媳妇!我也不懂得害羞,还是大大方方地同他回话,从来对这事不往心里去。
这时,草甸子里一对蝴蝶,一只白,一只黄,翩翩起舞,一会儿飞上,一会儿飞下,一会儿对头飞,一会儿分开飞,我坐到草头上看着挺好玩,突然,折下一棵蒿草去扑那只白蝴蝶。他把我拦住说:你没听俺爹说,那两只蝴蝶,一个是梁山伯,一个是祝英台,你扑住一个,那个还能活嘛?说着站起来,走到草甸子中央采那一串串的伞落花,边采边小声地唱:
伞落花开三五朵,
张家小丫找小伙。
我听了,脸一扭,生气了。他感到说错了,又脸红起来,怯怯弱弱地递给我一串伞落花,我笑着接过来,觉得挺美的。
其实,伞落花就是百合花,可乡下人哪会叫那文诌诌的名词,就叫伞落花好了。
玩一阵子,我说累了,该回家了。这对他就是命令,他也赶紧说:累了,回家吧!
从那以后,每天放学他都送我一串伞落花,有时送只带尾巴的大马莲蝴蝶,还有时,把在野外烧熟的伞落花根茎留给我吃。现在,我还能记得伞落花根茎,那又甜又面的滋味儿。
说真的,那时知道个什么,反正我觉得我应该上学,后来我上了中学,很少看见他了,再后来我参了军,就根本看不见他了。
可是,有一年我从部队探亲回家,手里拎了几个旅行袋正犯愁,可巧在路上遇见他骑自行车带着媳妇回家,他赶紧下车帮我把旅行袋挂在自行车上送我回家。
到家时,母亲告诉我:你三妹妹跟老周家五儿子订婚了。
我听了,冲他笑笑,又想起那一串串的伞落花,他又红着脸笑着说:老张家的姑娘到底给老周家做媳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