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赶一篇刊物约稿,紧张忙碌了几天之后,终于定了稿,感到身心疲惫,很想喘一口气。恰逢今天天朗气清,风和日丽,于是吃过午饭之后,驱车向城西驰去。
出城约十多公里,纵目望去,只见西山之下云蒸霞蔚,与青山绿水交相辉映,如同一幅巨大的水粉画镶嵌在大地上,随着阵阵春风吹送,缕缕花香扑面而来,令人感到神清气爽,赏心悦目,多日的劳累也不翼而飞。
来到不知谁家的桃园,我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之所以小心翼翼,一是怕那横斜的树枝划破自己的面皮,二是担心碰掉那些姹紫嫣红的桃花。
进入桃园之后,我先远眺了一番,发现桃园内的桃花并非一个颜色,有的粉红,有的深红,还带些浅紫色;有的浅粉,甚至还有纯白色的桃花,当然,粉色的占绝大多数。只见桃园内蜂飞蝶舞,各种颜色的蝴蝶时而停留在某朵花上,时而在花间飞来飞去,而那些蜜蜂则比较专一,它们不时降落于花朵上,贪婪地吸食着金黄色花蕊上的花蜜,吸完一朵,再转移到另一朵上。前只刚飞走,其它蜜蜂又纷至沓来。几只燕子和黄莺也来凑热闹,燕子在桃园上空时而低空盘旋,时而直冲天际,偶尔也会在花枝上停留一下,发出呢喃细语。莺儿们似乎在开展歌唱比赛,“你方唱罢我登场”,歌声婉转而优雅。两只布谷鸟似乎在当裁判,一声一声地喊叫着:“姑姑‘优’!姑姑‘优’!”总之,桃园内有声有色,动静结合,粉雾氤氲,清香阵阵,充满生机,置身其间,不容你不陶醉。
我小心地在树影花枝之间穿行着,一阵微风吹来,几片花瓣轻盈地飘落在地上,我的眼神追随着花瓣向地上看去,只见地上已经密密麻麻地铺满一层花瓣,将那些毛茸茸的小草都盖住了,如同一匹巨大无边的红绡被风儿剪碎,漫铺于地上,上下相映,触目之处,映枝笼地“红模糊”。然而,花瓣落地,终是可惜,于是我突然想起《红楼梦》中林黛玉的《葬花吟》:“……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真不忍心将脚踏上那些精美柔媚的花瓣。于是有句云:
谁剪红绡洒满林?点点斑斑鹃泪痕。
缕缕花魂飘荡去,尚企明岁再迎人。
正当我有些怅惘之际,不经意间,突见两只蝴蝶飞落地上,各自衔起一片花瓣飞上枝头,似欲将那已经飘落的花瓣放归原处,看来这小精灵似乎也懂得怜香惜玉啊!我只得小心翼翼地放慢脚步,踮起脚尖,专拣那花瓣比较稀疏的地方慢步前行。
走不多远,突然看见在那横斜的花枝之间,一座小屋兀立在面前。那小石屋有二尺来高用石块砌成的底座,底座上是用石灰泥涂抹的外墙,小屋周五收拾的非常整洁,寸草不生,看来小屋的主人是位非常勤劳而又喜欢整洁的人。
我走到小石屋跟前,正要向里探望,忽见几只蚂蚁各自倒拖着与它们相比硕大的花瓣,艰难地向粉墙上爬去。我不知道它们为何要将花瓣拖上墙上去,但我却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本旧小说(似乎是《三言二拍》)中的一篇小说中的一首诗中的两句:“蝼蚁也知春色好,倒拖花瓣上粉墙。”看来这蝼蚁也知道珍惜春光啊!
我正盯着那几只蚂蚁看得出神,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哟,逸梅啊,出来转转?”
“啊,是是!”我抬起头来一看,原来是我的一位远房亲戚,记得去年他还曾经送给我一箱桃子吃呢。“啊,玉林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这片园子是我承包的!今儿个天气好,家里没事儿,出来转转!”
“啊,原来是这样!”我指着一株盛开着深红色桃花的桃树说,“你看这花开得多好看?可惜,花都落了!”
“傻丫头!”玉林表兄说,“花不落能长桃吗?”
“啊,那是那是!”我点点头,“表兄,这园子里的桃都是什么品种?”
“啊,好几种呢!有久保、绿化9、京艳等,不过大部分是久保。去年我送给你的就是大久保。”
“嗯,那桃既个大,又甜,真好吃!谢谢表兄!”
“嗨,表兄表妹的,谢啥?”表兄憨厚地笑笑。“今年桃下来,我送两箱!”
“哟,那可真得好好谢谢你了!”
“废话!”表兄一笑,径自向前去了。
这时,我突然想起龚自珍《已亥杂诗》中一首广为人知的名诗:“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是啊,花瓣的落去,表面上看是青春乃至生命的结束,但其实,它们不仅在青春期孕育了新的生命,而且还以自己的身躯化作春泥,滋润着新生命的成长,没有她们的烂漫,就没有春天的多姿多彩;没有她们的牺牲,也不会孕育出那硕大甜美的果实。因此,花瓣的飘落,不是桃花青春的消逝,而是青春的转化和升华,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桃花的青春永远不会消逝,只能是另一种青春形式的转化。林黛玉的葬花悲歌,只是托物喻人,感叹自己寄人篱下,孤苦无依的命运,而我们从深层上来看桃花的凋谢,则大可不必为之感伤和怅惘。
我突然想起,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的一段名言:“人生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对于我们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是应当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也有一段激励后人奋进的名言:“成千成万的先烈,为着人民的利益,在我们的前头英勇的牺牲了,让我们高举起他们的旗帜,踏着他们的血迹前进吧!”先烈们为着人民的利益,英勇地献出了自己的宝贵生命,但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无私奉献,才换取了我们新中国的诞生。作为肉体,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但他们的精神,他们的事业势必会与山河同在,与日月同辉!作为我们普通人,道理也一样。也许某一天,我们将会与这个世界挥手告别,但我们在世的时候,继承了我们的全部基因的儿女呱呱降世,我们不仅孕育了他们,同时也为他们奠定了人生的基础,这样,当我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的青春和生命,已经转化成了儿女,换句话说,我们的青春和生命将与世长存,只是形式有所变化而已。因此,当我们告别人世之时,可以为在世之时的碌碌无为而羞愧,但却不必为生命的结束而过度悲痛。
人必须珍视生命,怜惜大自然赏赐给我们的几十年的光阴,尽自己所能,多做些有益于国家和人民的事情。就像桃花,她在短短的十几天时间里,不仅扮靓了春天,也孕育了下一代,似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当我们离去的时候,也应该像桃花那样,“化作春泥更护花。”
我边欣赏着那些如荼如火的桃花,边在桃园里徜徉着,思索着,不知不觉夕阳已经亲吻着西山山顶,晚风阵阵吹来,带来些许凉意,于是,我转身往回走。谁知两只黄莺跟在我身后,站在花枝上啼叫不休,我问它们:“莫非你们看着这些桃花,飘落的花瓣,也有所思,有所悟?”于是,我触景生情,随口吟出几句小诗:
蹀躞芳园赋未遂,晚风阵阵促人回。
桃花枝上莺无赖,啼叫声声不放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