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养
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侯传密
母亲是挎着小包袱走进我们侯家的,那年她才18岁,据说是因为“冲喜”才匆匆把母亲娶过来的。那年奶奶因痨病卧病在床,爷爷借钱冒雨到外地买了一群猪准备用来养家糊口,结果天不遂人愿,猪受了风寒全死了,爷爷贫困交加、连急加疼撇下奶奶和父亲兄妹五人撒手人寰。那时,只有父亲是成年人才十九岁,小姑五岁,小叔两岁,所以,奶奶才决定让我父亲结婚冲喜的,结婚三天后,因为生计父亲就回济南钢铁厂上班去了。干农活挣工分、侍候老人、照顾小孩的重担就落在母亲一个人身上。可是,不久奶奶又去世了,父亲不得不放弃他心爱的工作回到农村老家照顾家庭。随后母亲开始操扯着给叔叔、姑姑成家,这期间我们兄妹六人也陆续来到人间。
由于人口多,我的家境十分贫寒,好在母亲心灵手巧又勤快,总能让我们全家都填饱肚子,母亲很会打点,省吃俭用坚持让我们兄妹全部上学。为省钱,大姐的衣服二姐、三姐接着穿,三姐穿着小了,母亲就改一改我们双胞胎兄弟再穿,我们的衣服虽然有些旧,但干净而合体。母亲没有出过远门,总盼望着我们兄妹几个能像我小叔一样当个小学教师就行,在她眼中老师就是最好的职业了,母亲常说:“当老师风刮不着雨淋不着,吃“国库粮”,能养家,受人尊敬,你们兄弟俩能当老师就好了。”,她还说:“我和你父亲辛辛苦苦种了一辈子地还是穷,我受累受穷受够了,不能再让你们重走我们的老路了”。她就是一个勤劳朴实的农村妇女。
土地承包后,大哥参军支援边疆去了,因为我们姊妹都上学,家中缺钱更缺劳力,三个姐姐看到我们孪生兄弟两个的成绩很好,都相继退学了,家境稍稍有了好转。
母亲特疼爱孩子,哥哥参军后,她非常想念哥哥,老是催着我们给哥哥写信,寄一些土特产。我们兄弟俩在镇上上学,每到逢集,母亲总是早早的干会农活,趁中午吃饭的时候跑六、七里的山路到学校一趟,给我们买点吃的,加点营养,自己却空着肚子回家吃中午饭。有时家里没钱,即使空着手母亲也到学校院外远远的看上我们一眼再走,村里的人都说她好“赶集”。母亲说她信佛只吃斋不吃腥,每每家中来客人母亲总是忙着炒菜做饭,父亲陪着喝酒,等客人一走,我们兄妹马上对剩下的饭菜一阵秋风扫落叶……最后剩下的还是母亲“最爱吃”的那盘咸菜。
由于过度的操劳,加上营养跟不上,母亲47岁那年终于累,她病了,因为没有钱,她坚持不打针不住院,只吃最廉价的止痛片。马上过年了,母亲面无血色躺在床上,自己已经不能动了,她的病再也不能耽搁了,母亲住院了。经过诊断,医生告诉我们母亲得的是特殊血管瘤,恶性良性不说来得太晚了,已经误了最佳治疗时期,肿瘤太大,手术不成功的话,人会毁在手术台上,风险太大,没有医生愿意给做,实际没有治的必要了,劝我们回家算了。母亲也不愿意治了,她说她怕“疼”,我们和父亲都不同意,苦苦哀求医生一定想尽一切办法给她治疗,只要有一线希望也要努力,只要能救母亲就行,我们一起给医生跪下磕头。医生们被感动了,最后决定不管结果如何,做手术试试。让我们先筹集钱,再抽我们兄妹几个的血化验,看谁能和母亲的血型对上,那样可以省下一大笔买血的费用。父亲和几个姐姐的化验结果都出来了,没有一个血型能对上。父亲商议母亲通知在远在新疆保家卫国的哥哥,母亲怕影响哥哥进步,说什么也不答应。他又商议抽我们兄弟俩的血化验,母亲哭了,她死活不愿意治了,说她死了不要紧,不能再搭上两个还未长大成人的孩子,在母亲的哭声中,父亲只好作罢。母亲坚决要求回家,她对父亲说:“别浪费钱了,省下钱让两个孩子加点营养,继续上学吧,”母亲的伟大感动了所有在场的人,看着母亲蜡黄蜡黄的脸我们既无奈又无助,一个个禁不住泣不成声。
几经周折,父亲终于凑够了给母亲做手术的钱。按照医院的手续,手术前需要家人在责任书上签字,父亲从没见过这阵势,吓的脸色都变了,怎么也不愿意签,好像只要签了母亲就没有了,医生耐心的解说,再不签就来不及了,父亲就像杨白劳卖女儿一样用颤抖的双手签了字。要进手术室了,能否成功谁心里也没有底,母亲认为自己的病已经没的治了,只是做最后的努力而已,进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她握住父亲的手泪如雨下,“孩子就托付给你了,他们兄弟、姊妹六个我连一桩心事也没有完成,对不起了,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他们兄弟俩,一定要他们上完学。”母亲就像生离死别一样和来看她的人一一握手言别,握住我们兄弟俩的手时,母亲眼泪簌簌直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泪眼的一直盯着我们俩,攥住我们的手就是不肯松开,直到护士大声喝斥,用手生硬的掰开……
怕影响母亲的情绪,我们强忍着悲痛,没有一个哭的。在手术室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压抑了许久的我们就像再也见不到母亲了一样,全部忍不住放声大哭,悲痛的哭声传遍医院五楼整个楼道,我也第一次见到父亲这个堂堂的七尺汉子流泪了。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整整四个小时的手术,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护士终于推着母亲出来了,她脸色苍白像睡着了一样平静的躺在手术床上。医生告诉我们,刚做完手术,病人能否苏醒过来,就看她的造化了,现在需要安静她需要休息。可亲可爱可怜的母亲你终于可以安静的休息一会了,我们等你醒来!又是一个漫长的世纪,感谢上帝!也许是母亲的善良、伟大感动了上仓,也许是上苍不忍心带走没有享一天清福的母亲,母亲终于在两个小时后醒了,看着我们一张张熟悉的笑脸,她确信自己还活着,自有病以来,她第一次笑了……
一晃40年过去了,如今母亲已经87岁,父亲也90岁,我只是由衷的想对父母说一声:“你们辛苦了,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