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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拜的老娘

我跪拜的老娘


小时候关于母亲的事,我依稀记得还很清晰。在学校,同学都说我娘是疯婆子,我是疯婆子的崽。那时我特别气愤,但又打不过人家,只好忍气吞声。我哥知道后,帮我把他们轰走,甚至威胁道:“再欺负我弟弟,说我妈的坏话,我绝饶不了他。我会把他打的满地找牙!”

当我听哥说这狠话时,不知咋的,眼泪不止的流。虽然那时我还在读小学二年级,懵懂幼稚,但只要牵涉到我妈的事,我就特别敏感。

在我的记忆里,老娘在我开始读书时就患了疯病,说话做事颠三倒四,但她从没忘了她的两个儿子。那时日子很苦,早点红薯粥,中饭带熟红薯去学校,晚餐是红薯饭(红薯加少量米饭)。红薯吃多了,易生风,肚子会痛。我娘每次盛红薯饭时,总是将红薯扒开,给我和哥多盛米饭,然后她自己吃薯。

我兄弟俩从小就在父亲的安排下从事体力劳动。记得我六岁半,就开始学做饭,人没灶台高,就垫个板凳。现在想想,也真有趣。那时家里,除了红薯还是红薯。我记的最初切红薯丝,切的很粗。邻居婶婶,看到了,还开玩笑说:“怎么切成牛栏方方(关牛的门方很粗)。”对于6岁半的我来说,我只能用企盼的眼神看着婶婶,她摇摇头,然后拿起刀,重新在我的牛栏方方上改刀。当时虽然小,但我看的仔细。因为我知道,妈妈有病,希望能帮妈妈分忧,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然而在我记忆中,最美的食物,是我老妈的油炸红薯锅巴,甜甜的,香脆可口。

记忆有时候很奇怪,明明想忘掉的事情,却偏偏忘不了,反而越来越清晰。

在小学五年级那年假期,父亲在老娘的要求下,终于答应建新家。对于农村人来说,建新家谈何容易?打屋场(方言:宅地基),因白天要出集体工,干农活,只能晚上四周沉寂,于月光下,我兄弟俩(在父亲的要求下)与父母一起干通宵。当时老娘还正常,见我兄弟俩欲睡,就在耳畔轻语:“毛毛(昵称儿子),莫困,我们家快有新屋了。”老娘的举动,让我和哥哥一直坚持着。

在老娘的带领下,全家终于在暑假内把屋场打好。说实话,辛苦我不怕,我就怕老娘的病复发。一直以来,父亲总认为这是在训练我们,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学校所受的“待遇”!生活细节,让我明白父亲并不爱我老娘(爱自己的老婆可以原谅老婆的所有缺点,可能因为我老娘没有读书,没文化,这是我的揣测!),更何况自己的儿子!

第二年,新家总算全部搞定。当时我记得家里为了款待木匠师傅,让我杀鸡,那是我的第一次。在哥哥的配合下,我大着胆子,一刀把鸡脖子砍下,鸡一弹,鸡头不知被我甩到哪里去了,一直没找到。木匠师傅说,这不吉祥,吃完饭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这事过后,灾难马上降临。

记得搬新家不到两月,我的老娘旧病复发。一日深夜,老娘边嘀咕着我无法理解的疯话,边往外走,说要上北京过好日子去。我在半梦半醒间跟着她,只见她手指着天说:“观音菩萨,我屋里有鬼来了……”看到老娘这样,我很恐惧,可又想不出什么辙,只能拖着老娘的手(怕老娘走了),一直到屋外20米的梨树下。虽然当时月朗星稀,梨叶清晰,但在我眼里也都成了婆娑的鬼影。娘不肯回屋,我也实在没办法,双膝跪下,边哭边说:“娘,你走了,我和哥怎么办?”老娘一愣,过会才说:“我莫出客(去)。”此时我哥也匆匆来了,兄弟俩一边哭,一边拖着老娘回屋。虽只有20米之遥,对我们兄弟俩来说是“长征”!在我和哥哥的软磨硬泡下,老娘终于回到了房间。在这过程中,我发现老娘一直在擦泪,只不过她没哭出声。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和哥哥才留下的。虽然我当时还小,但到现在,我的头脑中时刻会出现那晚的场景。

2018年,老娘的病再次复发,我当时就把老娘送到洪江市精神病院(林科所)。一次,有同事特意去林科所看过我老娘。经医院的精心治疗,一年后出院,我心里特别开心!

2020年春,新冠肺炎来袭,全国人民都在抗疫,老娘仍不顾我和哥哥反对,去邻居家买乌骨鸡,说她两个崽难得一起在家过年。当时我听到老娘这句话,伤心不已。她都70多岁了,还在挂念着自己的儿子!她把我和哥哥给她老人家的钱,都攒着,就盼着我兄弟俩回去,能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菜!

哎!我这辈子辛苦的老娘啊,我能拿什么回报您?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见她买着乌骨鸡和谷子鸭,对我兄弟俩说:“毛毛,你们随便谁弄干净都可以!”我和哥都心疼老娘,没办法,只能按老娘的意思办。突然,我发现老娘买的谷子鸭在换毛,有很多血等毛(方言:换毛的时候出现的鸭毛),特别难弄(方言:难修理干净),但我因要准备其他菜,只好辛苦哥哥了!呵呵!

晚餐,为了适合母亲的现状(没牙) ,我在炒鸭前先炖好,然后再油爆,这样老娘能入口而化,吃起来香!

3月13日,屋外淅淅沥沥飘着毛毛细雨,天空一片阴沉,偶尔听到乡间有公鸡“喔喔”打鸣,或几声鸟叫。10点多钟,电站(黄狮洞电站)又把我们这边的电闸拉了,门出不了(新冠肺炎爆发以来就没有车子去安江(城)),电视也没得看,实在无聊得很……静静想来,新冠肺炎爆发已有一月余。在这一个多月里,全国上下该封城的封,该隔离的隔,该住院的住,该上街的必须戴上口罩。(特别是正月里)街上大部分店子大门紧闭,只有超市和少数南杂店正常营业(通过正常途径批准),一片萧条……

3月15日晨,家里实在没菜下锅了(除我妈妈种的小菜),也没大蒜、葱、姜等必须的配料(每次回家我老娘都希望我给她炒好吃的菜)。早上8:40,我和哥坐黄狮洞电站的班车去安江(当然必须带口罩),买完菜,哥哥接到村长的电话:“再不回来,就派专车接!”没办法,我和哥哥只能叫的士送回家。负责检查体温的医生,用红外线测温仪检查了我俩的体温。村长对我俩说了村里的统一要求,其他领导也说了些教育的话……

哎!没办法,为了自己的嘴巴,触犯了国家的政策,乱跑,活该受批评!

“新冠病毒”来袭,人的生命太脆弱。我和哥哥觉得,母亲这么大了,没过了几天好日子,只有趁母亲有生之年多孝敬,才是我俩最好的孝道!百年归世再做道场,都是骗人的把戏。

五一回家,跟着老娘去地里,看到柚子花,诗兴大发,作诗《橘花香满山》:又是一年五一到,百花凋零橘花笑。远望青山碧空尽,俯瞰香柚满坡俏。

当时我母子在挖洋芋头(方言:土豆),因我下锄不准,挖烂了几个,妈妈发现,边捡边

说:“崽啊,小心些,莫挖烂啊!挖烂嘎就浪费了!”

至今我一直觉得,有娘在,家就在。

说句实在话,自从我有了孩子,才理解妈妈的爱有多沉,有多深!妈妈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孩子。所以现在我真希望老娘能来我这里养老,但她总是笑着说:“毛毛,我莫来,我在屋里(老家)还自在些。等有一天,我实在走不动了,我就去你那!”我默默点头,泪水又涌到了眼眶,背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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