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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上的抒情

大地上的抒情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芒种时节,溪河漫涨,嫩草初肥,农事繁忙。在大时间序列里,芒种充满了农业气息和乡村诗意。

及时趁芒种。《周礼·地官·稻人》载:“泽草所生,种之芒种”。在长长的岁月大幕上,送肥,犁田,拔秧,插秧,一幅幅农耕图把大地上的物事描摹得忙碌而又生机蓬勃,一棵棵秧苗从母床迁移到稻田中,以分行的韵脚葱绿田畴,唤醒和丰饶了乡村记忆。

中国传统哲学认为,人是大自然的一部分,由大自然所化生,人与自然互相适应,相互协调,衍育出二十四节气,而节气又谐和人的生存与发展。《易传》载:“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农事让芒种这个季节鲜活、灵动、温暖,来自岁月深处的坚守和回望,呈现出时间的温情和重量。

真正接地气的诗意属于田野,南宋诗人陆游在《时雨》中生动形象地描绘了芒种的世象:“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朝向大地的抒情,是最具才情的诗行,俯身农历的方式,葆育了乡村滋润的容颜,也擦亮了与农事互生的方言俚语。

“芒种时节忙忙种”的那种欢腾气象,正在被时间稀释着。得感谢那些留守乡间的人们,还有那些应答农事召唤回到田野的人们,是他们用粗笨而实诚的农活延续了乡村这一抹暖色,是这些人,让乡村农历节气里还保留着农事的气节。

前段时间,我从电话里得知,因为雨水多而阳光不足,家乡一带海拔高一点的村寨里,秧苗生长缓慢,人们在芒种来临前忙着用草木灰“催秧”。我想象着,在那些草色青青的田埂上,戴着斗笠的农人蹲在那里,守候着秧苗,守候一段湿漉漉的乡村时光。

芒种时节回乡,我去参加家族中一个侄儿的婚礼。到了家,才知道村寨里有三个后生在同一天迎娶新娘。这在我们那个古老的苗寨,确实新鲜。农忙时节办婚嫁,以前的乡村里很少见,在农忙与人生礼俗间,乡村惯常的方式是“以农为本”,婚嫁活动总是安排在秋收后的秋冬时节。驻足乡间,我看到刚收割完油菜的农田,收纳充沛的雨水,亮出了皓齿明眸般的素颜。“栽秧莫躲雨”,这透着质感和暖意的雨,也浸润了乡土经脉间的持守和期待。殷勤的雨,绵柔中带着韧性,清纯中掩藏羞怯,应景,应节,更是应和人心。

一位老人笑着说,今年“栽秧节”这几天,回家“吃酒”的人多,热闹,你帮我我帮你,三两天工夫,就把秧子栽完了。人情和农事融进互助的乡情里,芒种让乡村真实而生动,灌满水的田块,绿意攒动的秧苗,戴着斗笠,身披蓑衣的农人,扩张了我对这片家园的想象。这一季的“田活”顺当而牢靠,虽然“洗犁铧上田埂”这样的仪式已经淡化,但是,效率却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难怪老人们笑呵呵的。农谚云“芒种不种,再种无用”。是啊,一场回归传统又张扬现代魅力的乡村婚礼,与乡村里亘古未变的农事相携而行,由此被赋予了生命的另一种意义。故乡是用来怀念的,而现实的乡村需要守望和反哺。乡情和亲情召唤的后面,还有土地和农事的邀约,人们从谋生的地方,奔忙而来,不仅是亲情的回归,也是乡村传统农事的回归。其实,人们对家园的牵挂和守望,是对乡土根脉和人文精神的眺望与固守,也是乡村生命轮回的另一种开启形式。在这样的日子里,乡村的时空逻辑和生命逻辑,提示人与田园、人与自然之间的“谐顺”关系:再寂寥的乡村,乡愁和亲情都不会荒芜。

这大地上的抒情,这季节深处的心灵唤醒,被注入了一种新生的力量。

就算潦草的喧嚣迅速退场,这一场集体回归乡村、朝向土地的“返乡”热潮的后面,带给乡村田野的慰藉却是辽阔深沉的。因为被撂荒的田地里,除了疯长的草木,还拔节着戒不掉的浓浓乡愁,而栽下去的一棵棵秧苗,接续着一缕缕远去又归来思绪,一次次青绿在乡村游子的心里。

时间的智慧照亮了乡村的节气和生命的旅程。芒种的乡村,实诚而温暖,人们追逐季节的脚步,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而家园、亲人、农事,依旧在季节深处,在荒烟蔓草中,静静地等待下一季的重逢。

人世间有很多事理,起承转合,各有因缘机巧,而答案,只有时间给出。今年的芒种节气,恰逢端午,又值高考,芒种之约,让人生出别样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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