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夏日天亮得比较早。鸡叫过三遍天色将亮,狗娃就睡不住了,他翻身起床,直奔牛圈,牛槽里的草儿早已被牛儿吃得干干净净,牛儿正卧在圈里细细地反刍。狗娃揽起昨天下午铡好的青草,迅速地放进牛槽,舀来一碗饲料,洒在青草上,用搅料棍努力地来回搅拌,使其均匀,牛儿迫不及待地爬起来,张开嘴巴连续不断地往肚子里卷草、下咽。
狗娃转过身去上厕所,等到他上完厕所,洗了把脸,再回到牛圈,牛槽里的青草已所剩无几,他一点也不敢怠慢,接着又为牛拌了一槽草料。从他起床到下地之前,他必须为牛喂三槽草料,期间还必须做好下地前的准备工作点东西,垫垫底,赶个早,趁天凉多干会儿活,赶在太阳爆晒之前回来。
牛儿吃完三槽草料,狗娃提来准备好的一桶水,倒进一个大盆,抓点饲料,再抓把盐,用搅料棍搅匀,把牛牵出牛圈,牵到大盆前,牛儿快步走上前去,“吱--吱--”三下五除二就把一桶水喝完,伸出长长的舌头,舔完沉淀于盆底的饲料,狗娃拽了把牛缰绳,牛儿不情愿地慢腾腾、悻悻地随其离开。
狗娃扛着犁,牵着牛,拿着犁地的一套“行头”,步出家门,踏上田间土路,一步步移向夏收之后自家的麦田。由于麦收之后,连续几次数日降雨,今年的麦田杂草迅猛地成长起来,还有那遗留于麦田之中的麦穗、麦粒,得到雨水的滋润,迅速发芽成长,整个麦田呈现出绿色一片。此时如不及时犁耕,麦田就会被荒芜,而且麦田得不到及时的休整,既影响此后两个多月的秋播工作,更会直接影响来年的小麦产量。
传统的小麦耕种方式是:麦收过后至秋播之前,麦田要先后犁耕两到三次,农谚说:“六月晒,七月盖”.六月天麦田一定要爆晒,让土壤得到及时的透气和氧化、休息;而七月一定要及时保墒,把犁耕好的麦田及时耙耱,保证秋播之后小麦的出苗率。狗娃是村子里对传统耕种模式领会得最为深刻的人之一,也是村子里犁地种地的“老把式”,每年播种时节,他是村子里最忙的“红人”.
走进自家的麦田,狗娃熟练地套好牛,开始犁地。田埂弯弯曲曲,就像一条绳一般,很随意地散落在田野里,它却不经意间牵住了人和牛的魂魄。随着狗娃一声吆喝,牛在前,人在后,前面四条腿,后面两条腿,沿着田埂默契地开始移动,牛儿用头拱着地的姿势拉犁,绳套在他的脖子上勒出深深的印痕,不时地喘着粗气;狗娃一直弯着腰扶着犁,深一脚浅一脚向前,不一会儿脸上那个汗珠开始跌落在泥土之上。一道“土浪”在他们的身后翻起,那杂草刹那间被翻埋了下去,田间泛出一股泥土的芳香。
狗娃和牛儿来回悠悠奔走在麦田之中,反复穿梭,麦田变成了一道道静止的“土浪”,杂草失去了雨后疯长的猖狂。他们在田间来回犁耕,太阳也悄悄地爬上来了,斜挂于空中,肆无忌惮地发出光和热,让这对老伙计顿时觉得有点累,他们坐在地头开始休息。狗娃拿出身上的香烟,点燃深吸两口,又随便拾起田地间的杂草,放在牛面前,牛儿喘着粗气,卷进一撮撮青草。休息了一会儿的他们,又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他们是一对配合默契的“老伙计”,彼此都能对对方心领神会。
换过劲来的狗娃和牛,又开始在麦田中穿梭。狗娃自己心里又定数,活干到什么时候、什么程度,他绝不敢过头活,该歇的时候他就歇;他了解自己的“伙计”,心疼自己的搭档。他和它在田地间里描绘过无数张悠然的农耕图,一点也不做作的一副自然的水墨画。
收工的时间到了,太阳早已爬过山顶,斜挂在高空当中,肆虐地 发出灿烂的光芒。热、累困住了麦田中的一对“搭档”,他们不能再忍受太阳的肆虐,也惹不起自己“咕咕叫!”的肚皮和干渴的喉咙。
狗娃迅速地卸下牛身上的那套家伙什,牛儿也心领神会,待到主人卸下那些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锁”,跟早上出门打了个过儿,早上出门狗娃在前,牛在后,吆喝着走向麦田;午后则是牛在前,狗娃在后,这似乎是惯例和“归矩”.牛儿此时也是迫不及待的往回赶,也或是饥渴难忍,也或是牵挂自己那片领地里主人赏赐的草料,……
总是在村路和田地交汇的路口,总是在离家不远不近的地方,牛儿再也憋不住那憋很久的那泡牛粪或一泡尿,及时地落了下来,一个上午的劳作结束了。
狗娃牵着牛,回到了家里,找好一块阴凉之地拴好牛,让劳作了一个上午的牛儿得到喘息,他自己回到家里和上几口水,和家人铡好青草,打好一桶水,做好喂牛的准备工作。等上那个一会儿,把牛牵回牛圈。
其实,狗娃不是个娃,他已经年近七旬。侍奉了一生的土地,干了一辈子农活,很少出过远门。牛儿和土地的最爱,他爱牛、也爱土地,离开了牛儿和土地他会无所适从。他和它相依为命,他们也是他生活的精神支柱,要他离开不亚于要他的命。所至今,村子里仅剩一头牛,就是他饲养的;他喜欢牛,养牛,收拾牛粪,农家粪是他种庄稼的依赖,他总是不完全现代农业技术,他承认育种技术的先进,但不愿认可化肥,嘴里经常唠叨着:“如今的土地呀!被化肥农药折腾的成搓衣板了”“人亏地一时,地亏人一世”“化肥、农药把人吃出那么多怪病,还不冷静地想想”……人啊!何不好好地种田,让大家都吃上放心的粮食、蔬菜--也就是经常那个说的绿色食品。
狗娃喜欢养家畜,牛、羊、鸡……农家过去经常养的那些家畜,他家基本全都有。他和老伴住在小儿子为他们新盖的平房里面,与那些不会说话的家伙们为伍。每次只要他一回家,它们便或跑前跑后、或兴奋地欢叫,然是它们的“领导”、是它们的主心骨,在这里他是它们的核心和依靠。也许他还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这种不可动摇的地位,让他的人生充满成就感和满足感。
年近七旬的狗娃,身板硬朗,脚板灵便,生活快乐。也许在他的思想里没有过多的高深得理论,他家里的所有“成员”都能和睦相处。对于庄家,他总是精心地侍奉,他的嘴里经常说的一句话,庄家是嘴里的饭,庄稼地里承载着他的多少的爱恋和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