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跟着奶奶种丝瓜是一件有趣的事。开春时节,奶奶从玻璃罐里摸出一把乌黑的丝瓜籽,种在屋后潮湿向阳的地方。过上个把星期,我放学回家,无意中看见屋脚边的丝瓜发芽了,顶出泥土长出了地面,高举着两片肥厚的绿叶子。这个时候,奶奶选出几棵最壮实的丝瓜秧苗,连根部的泥土一并挖起。房子右边就是菜园,南墙边是一条常年流水潺潺的小水沟。奶奶就把丝瓜种在靠水沟的墙边。
种好丝瓜,我会天天关注它们的成长。夕阳满天、晚风如歌的傍晚,我常常跑到水沟边观察,只见它们沿着墙壁生长,绿色的触角伸进墙壁的缝隙内,牢牢地攀附在上面,茎藤上长出的绿叶也越来越厚实,越来越繁茂。不出半个月,丝瓜就攀爬上了矮围坝,奶奶就在靠墙的一侧用竹枝竹竿搭好了架子,丝瓜翻过围坝,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往搭好的架子上蔓爬过来。又过了一段时间,丝瓜在架子上织成了一道墨绿的毯子,那密密匝匝的绿叶簇拥着,你相抱我,我相搂你,微风拂来,“沙啦啦”地直响,唱着生命的欢歌。
仲夏时节,那一架绿色的丝瓜棚,是我们纳凉的好去处。每当红霞满天、暑气渐退的黄昏,奶奶在丝瓜棚下泼了凉水,支起竹床,我们吃过晚饭,玩累了,就往竹床上一躺。此时,明月当空,繁星满天,轻风吹拂,流萤点点,丝瓜棚上黄花绿叶,隐隐约约,垂挂下绿如翡翠的条条丝瓜,散发着诱人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每次要采摘丝瓜时,我都自告奋勇搬来高脚凳,小心地爬上去,看着上面密不透风的瓜棚下,火热的太阳被挡在了外面。瓜棚里一朵朵黄色的丝瓜花竞相开放,一条条翠绿的丝瓜垂吊在下面。我寻觅那些可以采摘的丝瓜,奶奶告诉我说,尾部有花骨朵的丝瓜还没有成熟,不能摘掉。只有那些刚落了花,粗壮的丝瓜是最好的。我用小刀割下成熟的丝瓜交给奶奶,奶奶刨去皮,切成片用来煮面条。在物资匮乏的上世纪70年代,丝瓜煮面条可是奢侈、百吃不厌的美食。
丝瓜的花期较长,结果多。从农历四五月直至交秋,农家的饭桌上,丝瓜经久飘香,为朴实的农家人提供了美味佳肴。十月霜风渐起,叶落蔓枯,丝瓜才悄然隐去。然而,即便生命走到了尽头,丝瓜还会将最后的枯梗献给人类——丝瓜勾藤是祛风的好药材,而留着作种的老丝瓜,倒出里面的种子后,用剪刀剪下一小段,奶奶就用它来洗碗擦灶台。
如果把丝瓜画成一幅清新淡雅的水墨画,画中最亮丽的要数屋角墙边那绿叶如荫,一朵朵盛开金黄的丝瓜花,一条条垂吊下来翠绿的丝瓜了。
时常想起那抹墨绿的丝瓜棚,浓荫下,沙沙吹拂声,仿佛奶奶依然在我的身旁喃喃而语,叫我永怀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