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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田埂

记忆中的田埂


家乡有多少丘田,就有多少条田埂,家乡有多少条田埂,就有多少段关于田埂的记忆。

生活在村庄,田埂是我喜欢的。我喜欢它的窄,喜欢它的质朴,更喜欢它开花的样子。从春天到秋天的这一段时光,有的田埂上繁花盛开,多得叫不上名字来,走一步就是一簇,其间就有我想要的花朵。采一把,欢喜地拿回家,或插花瓶,或戴发间,煞是好看。有一回,我把田埂上的黄菊花和蓝菊花采下来,轻轻地放到书包里。那些日子,书包里全是菊花的香味,书本上也是菊花的香味。

很多的田埂宽不过三尺,极像一道小小的堤坝出现在田边,也有宽一点的,村里人不称田埂,改叫田间小路。村里人爱惜田埂,生怕田埂受到创伤。1998年,家乡发大水,冲毁了好几条田埂。大水一来,漫过田埂,然后一层层冲刷,田埂就崩塌了。村里人首先想到要筑好田埂,不然,田里的水就没法装住。等天晴,村里人就挑土修筑,以老田埂为基础,筑成新的田埂。

在我的眼里,田埂有着丰富的内容。村里人不让田埂荒着,就在田埂上种豆,种黄豆绿豆。多少年来,各家各户在田埂上种豆,成为一种种植方式,成为一种种植习惯。我也一样,在每年的清明后,在田埂上细心种豆。

雨后田埂更加潮湿和生机。我喜欢走在雨后的田埂上,看那些豆子在雨水里发芽,在雨水里翠绿。曾经的季节里,田埂上的黄豆绿豆,更是绿得疯狂,那沾在叶上的水珠,犹如一粒粒珍珠,晶莹透亮。很多时候,心存敬畏,我低下身子,让自己贴近窄窄的田埂。

我喜欢牵着我家的老牛一块走在田埂上。有时,我会放慢脚步,慢到近乎停下来的程度,就像天上的白云在村庄的天空作短暂的停留。田埂上的青草,肥而鲜嫩,是牛儿的最爱。牛吃草的样子很悠闲,有时,牛吃了一大口,反复咀嚼,还抬起头来看看远处,看看村庄。那一刻,我体会到了村庄足够的安静。

我还喜欢走到秋天的田埂上。稻草在秋阳里失去水分,一日比一日干燥。我把那些晾干的稻草铺在田埂上,再躺下来,眯一会儿,有风,暖暖地从身上抚过。那是我渴求已久的一种境界,那一刻,田埂托起了我的身体,托起了我朴素的思想。我感觉,田埂就是我真正的床,睡在上面,有一种短暂的舒适。

过去,我约了青衫在田埂上过家家。很多时候,我和青衫一同在田埂上挖一个小洞,把碎碎的土搁在一边,把很多的偏见搁在一边。然后点燃我们拾来的松针,再加上一些干柴。淡淡的炊烟就在田埂上冒了出来,我把从家里拿来的小红薯搁在洞里烧烤。待红薯烤到软软时,我们再拿出来,坐在田埂上愉快地吃。

过去,我把田埂当了我最好的去处。有时候,我坐在田埂上看书,一直看到红霞满天,一直看到天黑。有时候,我坐在田埂上写字,把那些笔画复杂的生僻字,一直写到清风吹乱我的纸张。有时候,我在田里劳作,娘怕我耽搁时间,误了季节,就把饭菜和水送到田边。我就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吃饭、喝水,补充体力。

田埂承载了我的童年、少年,承载了我过去的生活。我在田埂上长大,在田埂上生活,在田埂上老去,印象中,田埂像一位慈善的老人,接纳和收藏了我的欢笑。

这些年,很多人远离了田埂,告别了田埂。我发现,很多的田埂再不种豆,有的田埂被遗忘。坐在属于我家的田埂上,我想,遗忘田埂,就是对田土的遗忘,对田土的遗忘,就是对庄稼的遗忘,就是对粮食的遗忘。

我不知道,多少年后,关于田埂的记忆,还能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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