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真正的年味在儿时山乡。山乡的年不但有声有色,而且年味浓。
一过腊八,大街小巷就响起了欢快喜庆的乐曲,街边搭起了临时年货摊,各式各样的灯笼犹如累累硕果结满枝头,热情似火的中国结、力透纸背的对联映红行人的脸庞和街道,还有红红的苹果、辣椒、糖果,争相释放出新春甜蜜的气息。
那时,山乡的年虽说比不上现在城市这般气派、繁荣、热闹,但也年味十足。红既是奔涌的热血、绽放的生命之色,也是年的色彩,新春的色彩。家家户户少不了红春联、红辣椒、红鞭炮、红窗花,还有红红的炭火。
除夕中午那顿饭最重要,是过年的第一个高潮。这顿饭很讲究,饭前两件事必做——贴春联、放鞭炮。春联是请村里文化人写的,他们对新春美好的祝福和希冀在横竖撇捺间奔涌、流淌、渗透。红纸黑字春联往门框上一贴,不仅透着喜庆、吉祥,而且散发着艺术的墨香,顿时生出一派盎然春意。
年饭不能光有色,还须有声。一挂千响的鞭炮率先响起喝彩声,向旧岁作一千次的告别,向新春作一千次的问好,更像是在向同村人庄严宣告:开饭了!
这一年中最响的一个声音,也蕴含着“比”的意味。谁家的鞭炮率先响起来,一定是最早吃年饭的,起得最早、最勤劳、干事最麻利的一家。每当我和哥哥听见村子里的鞭炮响起,都会着急地问妈妈饭好了没,啥时候放鞭炮。不料母亲总会淡然地来一句:“咱们不比过大年,只比挣大钱。”
年夜饭一定要在堂屋吃才够氛围。堂屋是一家最大的房间,是平时接待客人的地方,也是一家人的脸面。选在这里吃年饭自然是表示庄重。
一家人坐的是八仙桌,桌下是一盆通红通红的炭火。桌正中必定是一个炭火锅。一家人难得围坐在一起,吃着热乎的饭菜,喝着有滋有味的汤汁,这年过得就热热闹闹了。哪怕屋外狂风呼啸,大雪纷飞,冰天雪地,这屋子里总是温暖如春。
饭后推开堂屋门,院子里飘荡着淡淡的火药味,不仅不刺鼻,反而有某种说不出的香味。稻场铺了一地红色的鞭炮纸屑,我和哥哥喜欢在上面欢蹦乱跳,听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走在新春的红地毯上。再看看黄泥墙上挂着的那一串串红辣椒,新的一年一定红红火火,辣味十足。
过年团聚了亲人,也聚集了朋友。等小年一过,平时外出打工的候鸟就开始纷纷返乡归巢。冷清的田野、寂寞的小路再次被欢跃的脚步声唤醒,被崭新、鲜艳的衣服擦亮。
山谷间飘荡着柴锅饭菜的香味,回荡着欢声笑语,熟悉、亲切,充满年的味道,故乡的味道。这是身在城市的我一直怀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