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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故乡大小河

念念故乡大小河


我是天柱摆洞的女儿,摆洞是河的儿子。

故乡有两条河,一条叫大河,一条叫小河。大河从莲花山上绕山冲峡谷奔腾而来,小河从高酿地良穿村走寨款款而来。他们本隔千里,却日夜奔走,来到摆洞相遇。河的相遇只有一种结果,合为一体,从此再难分离。大小河相遇合体孕育千年后,终于在明朝的嘉靖时期诞生了一个摆洞村。

小河初来乍到,进村第一步显得极为谦和温顺。村庄有意给她出个难题,安排一个要低不矮的河渚拦住她的去路,她不硬闯也不折回,侧身往右移步,留下一串轻浅的歌声后,绕出一个近360度的弧形入村了。

小河拐弯入村后就蓄一潭深水。这潭深水平静内敛,却躺开怀抱任风吹皱面,任蓝天白云荡漾,任两岸青山和木楼人家摇曳。她还伸出弯弯的臂膀形成浅浅的河滩,任由村庄的女人在这里铺青石板,清洗一切。村里所有的脏东西似乎都要先在这一弯水里洗净。小河水在这一弯里显尽了母性的慈爱,温柔,博大,包容着村庄的一切。

小河在这潭里完成清洗任务后,就拐下宽宽斜斜的河床。宽阔清浅的河床,只要不是汛期,横河沿路铺些大石头就可鞋不沾水地过到河对岸。如果想感受河水的凉爽,那就脱了鞋吧,把裤脚卷到膝盖处,踩着躺在河床上的各种玲珑圆滑的小青石,轻易就可过河了。这些被人们踩过的小石子,青苔不长,站在河岸,隔着浅水都能看到河底的路的走向。螺丝也喜欢这一滩不沉淀淤泥而石苔新鲜丰富的浅水,大大小小地密集于此,张开大嘴吸附在石苔细滑的石子上。流水不腐,这里的螺丝见证着小河水的勃勃生机。这一滩水轻盈如处子,欢笑着下滩去了。

下滩而来的小河水带着一股冲劲,不提防前方有石壁挡道,一头撞在了石壁上,折了身,往左形成一股急流冲入潭里。村人给此弯命名为“bia险”(汉语“滑崖”之意)。这里水急且深,却是小孩子游泳的最爱之地。

滑崖右岸不远是小学,孩子们在炎热的夏天放学后就先跑到这里,脱得光溜溜了就一脚跳进深潭里,等过了水瘾才回家。小河水眷恋滑崖的快乐,漩涡回流,恋恋不舍。

然而,再眷恋,终究要还是要走的,没有停息不前的河。于是兵分两路,靠左右两岸缓缓前行,去寻找看还有没有可靠岸停留的弯,当汇合碰头时,不经意间就把河心隔绝成了孤岛。河心岛芦苇茂盛,水生灌木丛生,右岸杨柳依依,左岸竹林掩映,不正是摆洞女人最佳的天然浴场么?河水又找到靠岸的理由了。河水有意,草木岂可无情?来吧,一起站成道道画帘,为摆洞女人洗澡游泳做最贴心的掩护!这样浴场外的人无论站在哪里,从哪个角度望,都不可能窥视到这里的秘密了。炎夏,每当月上柳梢时,这片水域就会一浪一浪地传来女人的谈笑声和击水声,河心岛风吹芦苇荡,却始终见不到人。这样的夜晚,这里要热闹很久,等到村庄渐睡,人声才渐息,小河才无声离去。

小河几曲幽肠,几度靠岸,走走停停到这后已是村的尽头了。因为眷恋回顾,才会放慢脚步,才会不小心撞上大河。

大河分明是个野性十足的山汉子,沉静时高深莫测;激动时暴跳如雷,让人难以捉摸。他奔过险滩,钻过深潭,浩浩而来却不入村,只在村尾等着小河。小河滋养着两岸人家,而大河若即若离不近不远地守护着。

如果说故乡的小河是一条女人的河,那故乡的大河就是一条男人的河。男人游泳,捕鱼,放排,泛舟都在这大河里。

大河的滩是险滩,水深而流急,这种滩一般是不让人轻易淌水横过的。这样的滩最适合放木排了,一个汉子收了撑竿,蹲在木排上,木排顺水流飞速而下,却也波涛不惊。

大河的险滩入深潭时,会形成一股洪流,若是河心有石突兀,或是岸边有石崖,还会激起滚滚浪花。这样的滩暗藏危险,然而劳作在河里的男人显然熟悉这水里的每一块石头,如果这河里的石头有名字,他们一定能叫得出来。所以,他们无论撑船还是放排,总能绕开避过,不会与石头发生碰撞,伤了和气。

大河的潭深不可测,碧如翡翠,静似凝固,容纳着如画青山,装着蓝天白云落霞。只有晚归的水鸟,或是跃起的鱼儿,才会惊动河面。在闲暇天,纵一舟于河面,或垂钓,或放网,风不兴,水不惊,船不动,最是悠闲。男人热时还会下河游泳,像水鸟,一个筋斗下去,好一会儿才冒出头来。若是从河这边游过那边,近两百米宽的河面一个来回,中途不休息也不会喘大气。他们一辈子劳作闲游在河里,最懂得怎么在河心仰面浮游,休息歇气了。

小河大河相遇后,就滔滔不绝地对话。大河总会说山里一路奔来的见闻,说哪道河滩险峻;哪个深潭里鱼儿最多;哪个坡的映山红开了;哪丘田的稻花飘香了……小河就说村庄里的事,说哪个小孩调皮捣蛋;说哪家的媳妇最是勤快贤惠;说哪个婆子喜欢闲话别人;说哪家的玉米棒子长得最好;说哪块地里的萝卜最甜,……

但是今天,我站在河岸边,却再也听不到听大河小河的滔滔对话;我反复走在河岸,却再也见不到河边妇女的身影和小孩的光屁股,再也找不到男人的木排和渔船。河啊,你们怎么全变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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