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居京城五十余载,我无时不刻都想念着远方的故乡,身上始终散发着"虾油味".
思乡之情,人皆有之。只要有家乡的消息我都很关注,比如,进京演出的闽剧,我就看了好几次,记得有《炼印》、《林则徐充军》、《红裙记》等等。
东南电视台晚间新闻我每天都要看,同时间播出的北京台晚间新闻我却不看。老伴说,你生活在北京,怎么不看北京的新闻,哪有你这样的人?其实她并不理解我的思乡之情。
我曾经担任两届福建省人民政府顾问,当时,每位顾问都赠送一份《福建日报》,我如获至宝,从中获得不少家乡的消息。那时,我正对文学着迷,《福建日报》的"武夷山下"专版的文章我都是必看的。
后来,因年龄关系,我不再担任顾问,《福建日报》也就不再赠送了。后来我干脆自己订,直至现在。
除《福建日报》外,《闽都文化》更是我的精神佐餐。每当手捧邮局寄来的《闽都文化》,我都兴奋不已,几乎是每篇必读。看完后就像喝了兴奋剂一样,有时晚上睡觉还在回味一些情节。感谢《闽都文化》编辑部长期赠送该刊物,为像我一样的远离故乡的游子传递家乡乡土知识。《闽都文化》为我的老年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也加深了我对故乡的眷恋。
我卧房的一面墙,被书柜占据,其中有一专柜全是与闽都文化有关的书籍,如《福州民俗文化丛书》(8本)《近现代福州名人》《福建通史》《三坊七巷志》《福州通史》(简编)《中国歌谣集成(福建卷——福州分卷)》等,约100多册。有的是自己购买的,有的是专家、学者赠送的。
我关心家乡的社会经济建设,积极参加福建省组织的一些学术活动。特别是国家批准海西经济区建设后,我先后参加了"海峡两岸经济发展论坛(福州)"、"第三届海峡西岸经济区论坛"(厦门)、"海峡论坛——海峡经济区高层研讨会"(福州)等会议。在"第三届海峡西岸经济区论坛"会议期间,东南电视台的记者还对我进行了采访,精心制作了15分钟的高端访谈节目——《卓宝熙:把脉福建大交通》,在东南新闻眼播放。
除参加一些学术活动外,我还向福建省和福州、厦门市的领导和部门写了许多书面建议。
早在1984年8月,我就给项南书记写了关于福建"四化建设"的建议。
此后1984年到2015年间,我先后给福建省领导及有关部门写建议信56封,约20万字。庆幸的是,56封建议信和各有关部门的回信等资料,除早期的个别散失外,基本保留完整。建议信的内容,涉及到福建省社会经济建设的方方面面,包括对福建省(海西经济区)的工农业建设、旅游业、科技、文化、教育、体育、人才培养、环境、市政建设等等。
近几年来,我几乎每年都要回到福州,参加一些学术活动,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难得有机会抒发思乡之情。今年10月中旬,我又一次回到家乡,参加向母校福州三中赠送拙著《难忘那些岁月》的赠书仪式。
这次和以往回乡不一样,我已是八十六岁高龄,今后再回家乡的可能性很小了。因此,我下定决心,最后一次领略一下家乡的乡土气息,释放一下浓重的思乡情结。我专门留出三天时间,想尝尝家乡的小吃,在大街小巷逛逛,特别是到一直想去又没去过的名胜古迹走走。
这三天,我马不停蹄,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除远路乘车外,主要是靠两条腿步行,因为只有步行才能谛视细察,一睹为快。
也许是由于兴奋和渴望吧!长时间的步行,竟然能坚持下来,也并不显得太累。我自己都感到奇怪,像我这样年龄的人,是走不了多少路的。也可能是得益于我年轻时勘测生活的磨炼吧!
三天中,我尽情地品尝家乡的小吃,到过安泰楼、味中味,还有一些小吃店,玩到哪儿就吃在哪儿,十分自在。虾酥、蛎饼、油炸桧、炒兴化粉、光饼、征东饼、碗糕、炒糕、红糖粿、白糖粿、芋粿、肉丸、锅边糊、扁肉燕、鱼丸、拌面、鸭血汤、滑鱼汤、滑牛肉汤、捞化……都尝了一遍。吃了十几餐,每餐都没重复的,很是过瘾。
此外,福州三中校友会理事长,原副校长谢永铨还邀请我到上下杭街附近的梅邑驛馆品尝了家乡菜——荔枝肉、双脆、南肝尖、数味(全家福)等令人垂涎的家乡菜。
三天中,我乘了地铁、公共汽车,参观了冶城遗址公园、萨镇冰故居;徜徉在福州大学(西禅寺校区)和福建师范大学(仓前山校区);游览了改建后的烟台山公园,三坊七巷、于山、乌石山、福州西湖……这些景点和地方,都让我有所感触。
感触最深的莫过于西湖了,因为我的故居就在西湖边,对西湖最有感情,印象也最深,孩提时期,我经常和邻居小孩一起到西湖玩。
我下榻在湖东路靠近西湖的一家旅馆。行程最后一天,一大早就步行到西湖寻梦,进入牌坊式的古香古色大门后,迎面就是栁堤桥,微风拂面,垂柳摇曳,给人心旷神怡之感。该桥是西湖的八景之一——"仙桥栁色",景色很是迷人。
过了桥就到了开化屿(一名小孤山),桥的尽头有一棵大榕树,小时经常看到它,冠幅广展,气根垂地。如今,下垂的锈褐色气根和挂满橘子灯的榕树,好像在向我招手,在欢迎我,让我倍感亲切。
我向右沿着湖边漫步,寻找少儿时常见的景点,陆续看到了更衣亭、开化寺、宛在堂等景点,均装修的焕然一新了。
开化寺门口有一对青石雕刻的石狮,十分精致。之前我从未进过开化寺,因为我们小孩对寺庙不感兴趣。这次乘兴到寺内游览,寺内的"十八娘"荔枝负有盛名,可惜已毁,仅剩几棵了。
开化寺前的假山喷水池,依然在招引着游人,但假山上的八仙人物造型,铁拐李、张果老、何仙姑、吕洞宾等已不复存在。
假山西侧不远的草地上,雕刻"撃楫"的石碑仍然矗立原处,"撃楫"两字,苍劲有力,乃许世英所题。他是中国近代政坛上一位著名历史人物,曾任福建巡按使、中华民国国务总理等职务。
石碑往西十余米就是横跨开化屿和榭坪屿的飞虹桥,该桥是三孔石拱桥,造型十分美观。小时候我常常站在桥上,欣赏四周湖光山色。印象最深的是桥头的一棵柠檬桉树,它和周围所常见的树不一样,高高的树干,白色而光滑的树皮,树叶像桉树叶。很有一种伟岸挺拔,清白不染的气度。
我站在柠檬桉树下,凝神谛视,原来一手围住的树干,现在是两手围了,树干变粗了,树皮开裂了,也不那么白嫩光滑了,有不少黄色、褐色的斑点。是啊!树老了,显的老相,人何况不是这样?自己也是老相毕露,秃顶、微駝、满脸的皱纹、老年斑……
感叹之余,举起手机,对着树干留下了纪念!
照完相,难分难舍地离开了柠檬桉树和飞虹桥,进入榭坪屿,过了步云桥,就到了荷亭。"荷亭唱晚"是西湖八景之一。亭的三面临湖,湖中荷香阵阵,古时为品茗和听曲之所。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夏天晚上,曾和大人一起到过这里听过闽剧。亭里挂着一盏水月灯,我们坐在美人靠上,听戏的人不少,有的人自己带着小板凳。福州腔,浓浓的乡土气息,非常亲切,至今难忘。
在荷亭旁边,有禁烟亭,是福建省政府禁烟委员会于中华民国十八年六月三日建的,亭中竖立一块青石石碑,上刻"禁烟亭"三个字,是著名书法家沈觐寿所书。当时对禁烟亭的印象也很深。这次所见,"禁烟亭"三个字,红油漆粉刷一新,显得更醒目。
荷亭的北侧是桂斋。桂斋是一八二九年由林则徐倡建,一九零五年改称林文忠公读书处。抗日战争时被毁。记得抗战胜利后,我到西湖玩时,还看到刻着"林文忠读书处"的一块碑石,好像字也是刷了红油漆的。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是否移到他处,或移到桂斋内,就不得而知了。为了纪念林则徐诞辰200周年,1984年夏,市政府修复了桂斋景点,并于一九八五年十一月二十日在禁烟亭旁边重立"桂斋"石碑。"桂斋"石碑处,好像就是抗战胜利后我所见 "林文忠读书处"的碑石所在地。
这次很不巧,桂斋闭门进行内部修缮,无法参观。
在荷亭和大梦山之间的地带,小时所见是一片树木、草丛,池塘等。解放后,建成福州动物园。现在成为西湖的景区,新建了"西湖书院"、"梦山阁"等景点。如今这一带树木参天,郁郁葱葱,景色十分幽美。
出了西湖西门,就是湖头街小学,这是我曾经读小学一年级的学校。
紧挨学校南侧有一条石舖小路,往西两三百米,就是我的故居——何氏里。它是五进大院,住有二十几户人家。
如今,这一片是简易结构房屋,类似棚屋区的居民区。何氏里已无踪迹可寻。望着一片棚屋区,故居不复存在,一种失落感涌向心头。
从小学再往前走就是湖头街。湖头街也是面目全非,靠湖一侧成为人行道,另一侧是商店。
往昔的湖头街两侧都是柴埕厝,靠湖一侧是吊脚楼。我的许多远房亲戚都住在这条街上,走在湖头街有一种浓浓的乡亲味。每到端午节,我们都到靠湖一侧的亲戚家观看扒龙船(划龙舟)比赛。
走出湖头街,到西门汽车站乘车回到下榻的旅馆。
当天晚上,又漫步到西湖。湖边露天舞场上,一对对舞伴在舞曲伴奏下,翩翩起舞,显得悠闲、舒畅。我的脚也痒痒的。
西湖的夜景实在迷人。在各色灯光的映照下,湖面银光闪烁,碎波荡漾,岸上垂柳飘拂,水中倒影荡悠……夜的妩媚一览无余。此时此刻,我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情不自禁地举起手机,对着西湖夜景又是拍照又是录像。
情深意长的西湖——是伴随我成长的地方,我终生难忘。
第二天,我依依不舍地离开故乡。行李箱里装满了三十多斤红年糕以及两斤鼎日有肉松和一些卤味品。满载着故乡的情怀踏上返京的旅途。
本文写于201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