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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石磨

故乡的石磨


上世纪七十年代之前,农户多靠石磨石碾子加工粮食,磨出的粮食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父老乡亲,现在它完成了历史使命,寂寂无闻地躺在一边,尘封了无数的农家往事。

农家人把购置石磨叫“接磨”,两班身强力壮的男劳力一大早就上路了,主人家跟着,背着两挎包油旋子蒸馍在路上当干粮。从张滩返回,经过“七里坡”那段曲里拐弯的上坡山路,沿着山梁的茶马古道至黄龙寨,顺沟而下抬到主家门上。主妇安排酒肉烟茶款待抬磨的乡亲,亲朋好友凑齐一班锣鼓唢呐吹吹打打,一时间,谁家“接磨”的喜事传遍山前梁后,主人家风光无限。家有一副大石磨,日子过得红火,娃子找媳妇儿也容易。

七十年代末,通往老家的张坝公路已经修通,那年冬季父亲搭乘堂姑父开的手扶拖拉机从张滩拉回大石磨,这幅石磨相伴我们一家十几年。每到落冬阴阴暗暗的天气,母亲套上黄牛拉磨,我们姊妹跟着赶牛。随着石磨的转动,磨缝间窸窸窣窣挤出磨碎的粮食落在磨盘上,母亲用木撮瓢铲了倒进面箩,一天下来能磨出五六十斤白面。磨面也是磨砺人的性格,憨痴痴的黄牛,慢悠悠的石磨,一圈又一圈地赶牛,快不得,急不得。碎娃跟在黄牛后面,要不了半天就急不可待地想去疯,去野,母亲一顿呵斥:小娃子一天不能安下心,长大做不成事情,以后甭想过好日子!即便心里不愿意,还得耐着性子赶牛,顺带拨弄磨眼里的粮食。

有一年盖房子,每天帮忙的匠人小工几十个,磨一天面粉不够三天吃,有时是大姨帮忙,或是姑来帮忙推磨,小娃子照例是赶牛,她们和母亲拉着没长道短的家常,聊着治家过日子的闲话,时光流逝中凝结着朴实的姊妹亲情,那种安居乐业的温馨日子,仍然深深烙我的脑海中。

八十年代初农户条件好转,村里几户人家购置磨面机器,速度快,磨的面粉也精细,每百斤只收取几块钱加工费。有了磨面机器,不用在磨坊里有一圈没一圈地转了,人也得以清闲许多。虽然大石磨很少再用,每年腊月用小手磨推豆腐的传统还保留着。“二十五,磨豆腐”,每年腊月,即便是最困苦的农家人,也要做一篮豆腐。宁可过年无肉,但豆腐是不可或缺的。手磨豆腐没有机器打豆腐快,没有那么精细,但手工磨的豆腐保留了地道的黄豆味儿,清香浓郁,吃货们一口能尝出来,说出机器豆腐和手工石磨豆腐的差别。品尝舌尖美味儿,家乡的石磨老豆腐算是一绝。

老家那个小山村从上到下有三副石碾子,在当时大户人家才有钱置备呢。隔壁小山梁是沈家湾的碾道趟,不过里把路距离,那副石碾子的主人是祖上从湖南岳阳移民而来的沈家。碾子中间裂开,两股铁丝拧在一起拦腰捆扎在石碾上,据说传承了人老几辈子。另外两副石碾子位于老胡家院子门上的碾道梁和程家院子。当年程家家业丰厚殷实,有上下两座四合天井院子,自然也能购置两副石碾。石碾子主要用来碾糙米,稻谷的外壳被碾掉就成为糙米,有糙米吃算是好人家了。冬日暖阳的日子,偶尔会看到沈家表婆赶牛碾米,碾滚子在碾盘上轧过,铲起来筛出糙米,想到他们家晚上有香喷喷的糙米饭吃,实在是艳羡得不行,不禁咽下口水,晚上回去还得吃红苕或苞谷糊糊。

石器见证了当年父老乡亲们的艰辛劳作,传承着他们顽强不息的精神,是农耕文明的结晶。前段时间放假回到老家,向邻家表叔问过几个石碾子魂归何处,据说被埋入地下或毁掉,有些令人怅然若失。年轻一代或在外地务工,或在城里定居,自然记不得石磨石碾子了。乡愁固然值得留恋,但再也回不到过往,这份记忆只能留在我们这代人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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