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漂亮甚至比她家的贫穷更让人津津乐道。
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人们的皮肤多因饥饿呈现菜色或者是黄土地的颜色,而她的皮肤却罕见的白里透红还很细嫩。她身姿俏丽,即使是从别人家捡来的补丁摞补丁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仍像是模特一样引动人的眼球。特别是,她那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在脑后晃来晃去,晃的小伙子们的眼睛都花了。
她的家在村里穷的首屈一指。有一个形容穷的词叫“家徒四壁”,而如果用这个词来形容她们家就是严重的夸大其词,家有四壁,那是多么的奢侈呀。她的家只对正面的一堵墙拥有产权,其他的三面墙都是邻居家的房山墙。这样的穷家竟然长出这样的“仙女”,多少人都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巴结一下,这闺女将来会发达。
事实是,她竟然选择了他!很多人听说这件事时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身材中等,五官端正,仅此而已。他家有四面完全归他家所有的四面墙,仅此而已。他的父亲早已去世,他与寡母相依为命。嫁给他?这不是出了泥潭又掉进水坑里吗?哪个比哪个强呦。在父母的叱骂声中,在乡邻的窃窃议论声中,她走进了他的家。
她的生活依然是吃了上顿就为下顿发愁。有时,她妈妈来看她,偷偷问她为什么这么死心眼儿,她只说,他能干,小时候,一起割草,他割的最多;长大后割麦子,还是他割的最快。最重要的是,他对她的帮助是真心实意的,不像其他的人有所图谋。她说,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跟他过日子,心里踏实,有盼头。她妈妈叹了口气,唉,这样的日子哪里看的到头啊。
仿佛是一夜之间的事,国家的政策变了,致富成了每个家庭的头等大事。她和他走街串巷去收破烂儿,再趁太阳没落山时送到城里的收购站;她和他半夜蹬着三轮儿车去批发水果,天明时赶到早市去卖;过年时,她和他每人用自行车带两筐小鱼推到集市上……这样的日子数也数不清,即使星星累了,他们的脚步也没有停歇过。
当他们的第一家批发部成立时,她和他高兴地半夜里睡不着觉。他们的事业越做越大,又开了几家超市和连锁店。日子越过越好了,她的身体却开始挺不住劲了。腰疼、腿疼,不知道哪儿疼,折磨得她死去活来。他带着她四处求医问药,当她的身体好转时,他再也舍不得让她出去工作。
他忙的手脚不着地,经常半夜才回来。只是,他每次走进家门,都有暖暖的灯光在缓缓地流淌着温暖。有时,他特意在楼下站一会儿,看着整座楼房中自家那一窗明亮,觉得夜再黑也不能挡住他回家的路。
很老套的故事。正当年的他,被手下的员工追求也很平常。他自认为坚如磐石、韧如蒲苇,一切火辣的身材和目光都会被他击败。可是,柔可以克刚,他还是不知不觉被那如水的温柔给网住了。他在很久以后的一个半夜突然醒来时,猛然想到,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自家那一窗明亮了。
她敏感的心想到了一切,但是,她仍然期盼他的一句话:“不要胡思乱想,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
他回来了,在她面前放下了一张纸:离婚协议书。他把财产都给了她,以弥补对她的愧疚之情。
当他一无所有走出家门时,那走廊里闪闪的声控灯差点刺得他眼泪流下来。
那张网面对身无分文的他,失望了。忽然,一转身,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他该怎么办?回家吗?那里已不属于他。
寒冷的冬夜,他又徘徊在那条住了十余年的街道上,又看见了那一窗的温暖,一窗的明亮。
他忽然有一种冲动,他要上去,他要告诉她:这橘黄色的灯光就像他们一起走夜路时路边人家透出的灯光,虽然不够明亮,却足以让他们一起前行,直到走出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