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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味道

年的味道


年的味道其实就是母亲的味道,母亲不在了,年的味道也就跟着走了。想想,往昔一入腊月,母亲那个忙啊。母亲把那个很大的花盆搬了出来,搬那个大花盆做什么?母亲在那里剥葱了,去年秋天买回来的一捆一捆的葱,现在都干了,母亲把葱的干叶子都打了去,就在盆里种上了,盆里的土多一半是从灶里掏出来的灰,一半土一半灰,把葱栽到这种土里不几天葱就会绿了,那个绿可真是好看,真是娇气,那么好看的黄那么好看的绿。而且,这葱有个专门的名词就叫作“羊角葱”,它不会长到很长,短短的就像羊角。

母亲又去生豆芽了,是绿豆芽,先把绿豆挑过,把被虫子咬过的都挑出去,放在清水里洗一下,然后用几乎是滚开的水,就把绿豆倒在这样的水里了,母亲让我用筷子搅那水,不停地搅。过不了几天,这豆芽可就努出了嘴儿,再过几天就白白胖胖地蹬开了腿儿。除了绿豆芽,母亲还会生些黄豆芽,那道极简单的菜——黄豆芽炖豆腐,味道真是好,有时候还会在里边放些猪油渣儿,那味道就更好了。

过年的前几天,母亲要蒸许多馒头,发面,和面,一盆不够,再发一盆,平时不用的大盆子现在有了用,还要把红枣泡了。揉面,母亲在那里使劲地揉,使劲地揉,把面搓成长条,再盘起来,这是花馍,盘好了用筷子一夹,上边再放几个红枣。过年的前几天,家里总是热气腾腾的,窗玻璃上都是哈气,到了晚上那哈气又都变成了好看的霜花,上边全是花草树木,你说不上来那都是些什么花什么草,但就是好看。谁从外边走过来了,“咯吱咯吱”是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我在窗玻璃上用手指溶个小洞,可以看到外边了,但那人早已经走过去了。

我看了什么?外边窗台上的那两个盆子,一个盆子里黑乎乎的是冻秋子梨,另一个盆子里也是黑乎乎的,也是冻秋子梨,上边都落满了雪,这样的冻秋子梨现在像是吃不到了,母亲会时不时给我们把冻秋梨放在水里。“让它在水里换一换。”母亲总是这么说,换什么呢,冻秋梨一放在凉水盆里,过不久,梨上便会换出一个亮晶晶的冰壳子,而冻秋梨却软了,是一股水,吸着吃就行,又酸又甜。我不看秋子梨了,因为母亲在喊我了,要我把那个大青花碗拿过来。我看见母亲在切大白菜,母亲要做芥末墩儿了。母亲说:“这棵白菜有花顶子,还有这棵也有。”母亲把有花顶子的白菜顶子递给我,让我把它用清水种在碗里。我知道,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个白菜顶子就会抽出一根长长的花莛儿,会开出一连串娇黄好看的花来。

又过年了,坐在这里想想往事,那些琐屑的往事一件一件忽然像是都充满了温暖的诗意,往事并不如烟,往事倒像是一个忽然被打开的百宝箱,里边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而每件东西都好像与母亲分不开。这么想着呢,忽然就像是很对不起母亲,多少个年,多少个除夕夜,母亲总是在忙,一刻不停地忙,从没见到过她坐在那里歇着。现在仔细想想,都想不起吃团圆饭的时候母亲坐在哪里,也想不起她喜欢吃什么,总是我们在那里吃,母亲在那里忙。吃完年夜饭,我们从屋里一哄而出放鞭炮,从没想到过母亲是怎么一个人在那里收拾,又是怎么在准备大年初一的吃大年初一的喝。现在想想,居然想不起母亲在一个又一个的年夜里是怎么吃饭的,我们吃饭的时候她又是坐在哪里?

年的味道其实就是母亲的味道,母亲不在,年还有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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